楚姨娘生了两天一夜,生下来一个脸色紫黑的女婴,因为不足月,这女婴身上一层白色的胎毛,瞧着丑的吓人,而且哭起来像是耗子叫一样,虚的不行,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
据稳婆说,若是再晚一刻,这女婴怕是该憋死在楚姨娘肚子里了。老天保佑,叫这个小东西活了下来。
严家三小姐降世,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严家甚至连她的洗三礼都没办。
严清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严三小姐已经出生了半个月了。
来报信的人是墨环。墨环拮据的站在乐家中庭,缩手缩脚,好像这样就能减少她身体占据的面积一样。
她见了严清歌,慌慌张张给她磕过头,送来一封楚姨娘写的信。
严清歌打开一看,这张纸被泪水泡的满是斑迹,上面的字也被晕开了不少。
她大概看了几眼,里面是楚姨娘的求救,她告诉严清歌,她被严淑玉当怀踹了一脚才早产的。可是所有人都不信,当时本该陪着她的柳姨娘去了茅房,屋里只有墨环在,但墨环的作证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严松年最近又出了门儿,她找不到人影,只好求救严清歌来替自己做主了。
严清歌看完这封写的凄凄楚楚的信,往桌上一放,挑眉道:“严家给楚姨娘请奶娘了么?”
“请了。”墨环嚅嗫着回答。
“克扣你们月钱了?”
“没有。”
“不给你们送饭?不给你们衣裳穿?”
“也没有。”
“那我就管不了了。”严清歌把信一推:“楚姨娘说严淑玉要害她一尸两命,你们报官就是,我又不是京兆尹的官员,和我说有用么?”
墨环被问的哑口无言。
“我再问你,这信你给多少人送过了?”严清歌问道。
墨环被她一双洞悉一切的眸子紧盯着,低下头不吭声,一张肥胖的脸憋得通红。
楚姨娘写了许多封内容差不多的信,送给了很多人,不止是严清歌。
楚姨娘嫁给严松年后,备受宠爱,有几次严松年出去和朋友聚会,大家都带了妻妾相伴,他便也带了楚姨娘去,楚姨娘因此结识了好几位夫人。楚姨娘早在刚出事儿的时候,就把信件送给那些交好的夫人们了,可是没见她们任何一个回信或者上门探望的。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着来撞一撞严清歌这个大木钟。
墨环一声不吭,哭了起来,她拿袖子狠狠的擦了两把眼泪,落寞的告退了。
等墨环走了,严清歌喊来如意,道:“如意,京里面最近有没有严家的传闻?”
如意消息灵通,答:“大小姐,你问的什么传闻?是老爷的,还是楚先生的?”
“都跟我说说吧。”
“老爷最近风头很旺,他好似发大财了,在京里面包了酒楼,连做三天流水席,只要有人开口夸赞他,说几句吉祥话儿,就可以免费去吃。他还养了五六个清客,天天跟在他身后,在京里头闹了很大的风头呢。”
严清歌一听,就知道严松年肯定是从海姨娘手里把钱扣到了。
如意接着道:“楚姨娘这边的流言,跟二小姐有关系。京里面传言,楚姨娘为了争宠,拿肚里孩子当筏子,要陷害二小姐。二小姐顾念楚姨娘曾经是她的先生,不计前嫌,用高超的医术救下她们母女两个。外面还传言咱们老爷明察秋毫,没有听信楚姨娘的假话,大家纷纷夸赞老爷不愧曾做过南疆安抚使,英明着呢。”
三人成虎,别管这件事真相如何,楚姨娘都已是满盘皆输。
严清歌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摆手道:“别说了,听不下去了!”她为了岔开话题,问如意道:“我的东西都收拾了么?”
白鹿书院还有七八日就该开学了,她在书院有自己的房间,里面衣食住行所用的东西都有,倒是不用带太多过去,如意道:“收拾过了,这几天想起什么再往里添。”
一主一仆凑在一起说话,炎修羽窜了进来,人还没坐稳,就道:“清歌妹妹,你知道么?忠王爷带着他两个儿子回来了。”
“什么?”严清歌吃惊的站起来。水英的父亲是四月间有信儿的,现在已经八月初了,走了四个月时间才回到京城。就算路途遥远,这耗费的时间也够长的。好在他们父子出去是三个,回来还是三个,倒算是老天保佑。
严清歌道:“这可是好消息。”
“好什么啊!忠王爷断了一手一脚,他家二儿子也摔成了瘫子,只有他家老大没有缺胳膊少腿。”炎修羽嘟囔道。
严清歌一阵默然,摇头道:“你不懂的,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炎修羽还小,不明白这个道理,摇头不然道:“若是让我断了一手一脚,或者变成个半身不能动的瘫子,我还不如……”正说着,他看见严清歌凌厉的扫来一道目光,剩下的半句“死了算了”被他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非其义,君子不轻其生。非其理,君子不轻言其死!”严清歌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严厉了,缓声道:“你啊你,明明胎里带来的病症已经治好了,怎么还这么无所畏惧呢?”
炎修羽心中一动:“清歌妹妹,你是在担心我么?”
严清歌看着他那期盼的样子,含着无奈的笑容点了点头。
炎修羽乐开了花,凑到严清歌跟前到:“清歌妹妹,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忠王爷吧,京里面好多人家都去了。”
严清歌想一想,道:“叫上凌霄吧,咱们三个一起去。”
炎修羽和凌霄见面就吵,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关系不好,炎修羽立刻叫自己小厮去喊凌霄。
凌霄爱动,一听就跑来了,三小也不坐马车,骑着马到了忠王府。
忠王府正门大开,门口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轿占了一条街。好在严清歌她们骑着马,比旁人轻便,才挤到了大门口。
忠王府门房一看是严清歌和凌霄,笑道:“严姑娘,凌姑娘,我们小姐明儿才从宫里回来,今儿不巧,倒累的你们跑一趟,见不到她。”
严清歌道:“我们今天来是探望忠王爷的。”
那门房笑呵呵道:“两位姑娘有心了,我叫人带你们去。两位小姐这些日子照顾王妃和我们姑娘,王爷早知道了,旁人都能不见,两位姑娘却是必须当面谢的。”
这边门房叫了两个小子顶着他的活,亲自带着严清歌和凌霄、炎修羽朝府里走去。
经过客房的时候,严清歌才知道门房的话不假,那客房拿了拜帖坐着等忠王召见的客人坐的满满当当,屋里摆不下那么多人,门口也续上好长一条龙。
严清歌犹豫着对门房道:“忠王府这么忙,我们不如改日再来吧。王爷千里迢迢归京,我们怕打搅他休息。”
门房笑呵呵道:“不碍的,我们王妃和王爷吩咐过,两位姑娘来,一定要请进来。就算您二位不来,我们王妃至迟明日就会给您两位下帖子了。”
平素里炎修羽出去靠着一张脸哪里都混得,但是今天那门房却看都没多看他两眼,只是巴结着严清歌和凌霄说话,他能跟着去见忠王,还是借了严清歌和凌霄的便利。
四人路过客人们呆着的房间,正继续往前走,忽然,一个严清歌熟悉的男声喜悦的响起:“清歌,你来忠王府做什么?”
严清歌一听声就知道了,这是严松年。
严松年不过半月不见,变得阔气多了。
他穿着昂贵的长袍,手上戴了只硕大的祖母绿扳指,腰上系着金丝荷包,并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羊脂玉牌。这些年他一直在发胖,身体富态了些,瞧着似乎个富家翁。
看见门房,他愣了愣,温文雅尔的笑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门房,对着严清歌抬下巴道:“这是劣女严清歌,不知你要带她到哪里去啊?”
门房没接,只用袖子挡住悄悄一捏那荷包,知道里面是金豆子。他带笑不笑,把东西推回去,道:“我们王爷和王妃要见两位姑娘,没说让旁人去。”
严松年道:“我哪里是旁人,我是她父亲。清歌,你自己说,你去见王爷,为父跟上何错之有。”
门房油盐不进,冷淡道:“严先生还是回去那边等着吧。”
严松年心里不爽快,他今天一清早就来排队等着见忠王,到现在等了四个时辰是有了。他非常的不悦,却不敢发脾气,噙笑道:“她们两个还不是跟着炎小王爷进来的,再带上我一个,又有什么?”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两位姑娘是我们家贵客,我们王妃请她俩,和炎小王爷有什么关系。”门房拉住路过的两个仆人道,指了指那边的客房:“把这位严老爷请回那边坐,我这儿还急着给王妃送客人呢。”
那两名仆人听话的紧,一左一右夹住了严松年臂膀,生拉硬拽,将严松年带去了客房。
严松年今天来,可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他好几个狐朋狗友一并,他大呼小叫跑出去,临走前不忘夸口门房领着的是他女儿,却被人这么没脸面的扔回来,一张脸都青了。
“刚才那不是严兄的女儿么?严兄难道认错人了?”一人戏谑的笑着问道。
严松年目光闪动,死不承认:“没认错,只是她们两个姑娘家去见王妃,并不是去见王爷,我一个男人,总不能去王妃的房中吧,这太不合适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严松年是在说谎,可是他财大气粗,众人吃饭游玩的钱,都是他出的,若没他挥金如土,他们一帮人过得就没那么逍遥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众人都不想得罪他,打个便哈哈过去了。
一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有等到忠王,这才悻悻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