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天还未大亮,严清歌便起来了,正梳洗打扮,炎婉儿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撞在她裙子上,抱住了她腿。
“娘!”她唤着,黑的好像深潭的眼睛里全是委屈:“婉儿要跟着娘。”
严清歌无奈,指挥寻霜和问雪:“快把婉儿抱下去。”
“不要!不要!”炎婉儿竟然大哭起来,死死搂着严清歌的腿,使劲儿将头埋在她裙子里,好像只要不露出脸,就可以被留下来一样。这会儿的她,孩子气的一面显露无疑。
寻霜和问雪听着炎婉儿哭的凄惨,劝道:“娘娘,现在咱们离京城还不远,不如叫那边将伺候婉儿姑娘的人和她惯用的东西都送来吧。”
严清歌摇头道:“不行!她身子不好,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病都不好治。”
路上随行的有郎中,药材和成药也带了不少,怕的就是长途跋涉有人生病。但是寻霜和问雪知道,现在严清歌铁了心的不想带炎婉儿,所以没敢接着往下劝。
炎婉儿听了,哭的更凶了,打着哭咯道:“娘,婉儿不病,婉儿乖,不要丢婉儿。”
说着,她一抬脸,面上全是亮晶晶的泪,额前的头发也被蹭开了,露出沁了一层心碎汗珠的大大额头。
她平时里正对脸看的时候,长的很像太子,唯独从下往上看,或者是从上往下看时,额头对着人,便神似水英。
严清歌心里好像被铁锤狠狠敲了一下,她本将手放在炎婉儿的手臂上,想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此刻手指却僵住了。
炎婉儿哭的花猫一样,严清歌无奈的叹口气,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又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她轻飘飘的,比小自己一岁的阿满还轻点儿。
“婉儿,你为什么要跟来?”她问道。
“婉儿喜欢娘亲,娘亲别不管婉儿。婉儿一定乖,不生病。娘亲要婉儿做什么,婉儿就做什么。”炎婉儿一连串儿保证着。
这时阿满也被奶娘收拾好抱进来。阿满看见姐姐,异常欣喜,挣扎着让奶娘抱他到跟前,对着炎婉儿的脸蛋吧唧一声,给她送上个标志性的湿哒哒热吻。
炎婉儿眼睛一会儿看看严清歌,一会儿看看阿满,眼眶含着泪水,大有严清歌不留下她一起去青州,就继续哭的架势。
她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真的打动了严清歌的心。
严清歌头痛的不得了,让人将吴虎喊上来。
“家里王妃娘娘有没有说找到婉儿姑娘该怎么办?”严清歌估摸柔福长公主应该会有交代。
吴虎回道:“王妃娘娘说,若找到了婉儿姑娘,娘娘您若想带着一起去,家里的奶娘丫鬟和该备的东西,很快就能送到。若不想带,就领回去给她看护。”
炎婉儿听着吴虎回话,一把揽住严清歌脖子,死死不放开,道:“我要跟着娘亲,我要跟着娘亲!”
严清歌无奈,拍了拍她屁股,叫她老实一点,心中实在是难以抉择到底让炎婉儿是留是回。
正在犹豫,门口一个仆妇端着水盆要进门,她心中灵机一动,不由想到:若她是左腿先进门,我就留下炎婉儿,若右脚先进门,我便叫婉儿回去,一切交给老天定夺。
这想法才定下来,便见那仆妇左脚一抬,走了进来。
她心上好似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般,放下一桩心事,同时也觉得自己真可笑。
平时里,她做什么事情大部分都听理智,可是面对孩子的时候,却只能用这么幼稚的手段解决。
她抬眉吩咐吴虎:“你回去和王妃娘娘说,婉儿我留下了。”
吴虎得了她吩咐,赶紧磕头离开了,快马加鞭回去通报消息。
知道自己能留下,用早饭时候,炎婉儿乖巧极了,不管奶娘给她喂什么,都张嘴吃下。
那奶娘是个人精,讨喜的在旁笑嘻嘻夸奖:“还是婉儿姑娘乖。早听说婉儿姑娘不挑嘴儿,好伺候,咱们阿满少爷那可是个小魔头呦,瞧瞧瞧瞧,又把饭糊在娘娘您身上了,您快放着,让我们来。”
严清歌正拿了木勺喂阿满吃饭,阿满不老实,吃饭跟打仗一样,手舞足蹈的,还老是去抢严清歌手里的勺子和碗,将她早上才换的衣服也弄脏了。
对比着乖巧听话的炎婉儿,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炎婉儿乖得叫人心疼,屋里各个都喜欢她。若说阿满是开心果,炎婉儿就是解语花。
一行人开拔,阿满和炎婉儿本没有和严清歌坐在一个马车中,但过了一会儿,就有那边车上的奶娘送来了一碟子零嘴,说是婉儿姑娘惦记严清歌,把自己那份省下来,专叫给严清歌送来。
盘子里是临行前专门给阿满准备的点心果子,一个个都不大,刚好能给阿满磨他才冒出头的米粒牙,做的色彩鲜艳,一个个捏成小动物形状,分外可爱。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心眼,严清歌无法再欺骗自己。炎婉儿这孩子是真心爱着她,孺幕着她,盼着她好的。
严清歌犹豫一下,道:“将他们带我这儿来。”
她坐的马车车厢大,且按品级,由四匹马拉着,便是坐上十几个人都不成问题。
阿满和炎婉儿被抱过来,炎婉儿高兴的提着小裙子,在严清歌旁边坐下,文静又可爱。
奶娘带着阿满和炎婉儿做游戏,一会儿车里便满是欢声笑语,让严清歌的腮上也浮现出微笑,觉得这路途不是这么难熬了。
第二天炎婉儿的奶娘们从后面赶上来,带了很多炎婉儿用的东西,算是彻底定住炎婉儿加在行程中一事。
长途旅行是非常难熬的,也亏得有炎婉儿和阿满在旁,才叫严清歌的生活没那么乏味。
在狭小的空间里,日夜朝夕相对,严清歌和炎婉儿的感情升温的极快,慢慢的已经能够毫无芥蒂的抱着她教她认路边的东西了。
许是心态发生了变化,现在她再看炎婉儿,觉得炎婉儿像水英的地方多,像太子的地方少。
不知不觉,两个多月就过去了,玉湖城遥遥在望,青州冷的早,大家早早换上深秋穿的厚衣服。
严清歌看着长草萋萋的草原风景,感慨道:“上回来青州的时候,我是跟轩哥一起骑马来的,那时候我还没成亲呢。”
“娘,轩舅舅长什么样?爹又长什么样?”炎婉儿托着下巴,满脸好奇的问着严清歌。
严清歌摸摸她的小脸:“轩舅舅和我长的有点儿像,我们马上到了玉湖城,你就见到他了。至于你爹……”她愣了愣神,不知道该怎么跟炎婉儿说。
“婉儿还没见过爹呢。”炎婉儿脆生生道。她还小得很,还没到要爹的时候,就觉得爹是个从没出现的大玩具,有点儿好奇,但是也不是必须有。
“你会见到他的。”严清歌敷衍一句,不想说下去。
那边阿满又皮了,在马车里蹦来蹦去,差点儿摔倒,炎婉儿上前帮着奶娘们扶住弟弟,这件事便被岔过去。
看着细心抱住阿满的炎婉儿,严清歌心里微微苦涩。
随着两个孩子越长越大,他们的五官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兄妹,竟是半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将来炎婉儿早晚是要回宫的,等她长大了,回忆起童年在炎王府住的日子,会怎么想呢?
也许她会觉得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吧,明明知道她这么爱着自己这个娘,还要将她残忍的塞到深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严清歌这么想着,心狠狠的揪起来。
大概三天后,她们便到了玉湖城外。
提前去城中通风报信的炎王府下人早已抵达玉湖城,和乐家派来迎接的人一字排开,约莫有三四十个,站在驿道边儿,等着严清歌。
乐轩穿了身月白色长袍,站在最前面,看见严清歌从马车下来,满脸激动欣喜过来,刚想要说什么,然后硬生生忍住了,要对严清歌行大礼。
他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并没有一官半职,还是要对严清歌这个王妃尊礼数的。
严清歌虚扶一把,埋怨道:“轩哥做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回头对车子唤道:“将阿满抱下来,给他舅舅磕头。”
阿满被奶娘抱了下来,路上奶娘们教了他几次,现在阿满会很清晰的叫舅舅,也会磕头。
正在阿满给乐轩行过礼,被乐轩一把抱在怀里逗弄的时候,车帘掀开,炎婉儿想下来,又不敢跳,嘟着粉嫩的小嘴唤道:“娘!我也要见舅舅!”
几个大人都看过去,见她半蹲在车辕上,想要跳下去,却不敢动,忍不住笑起来。
乐轩大步上前,不等奶娘将炎婉儿放下地,便伸臂捞起炎婉儿,将她和阿满一手一个抱住,掂了掂,道:“好乖!你就是婉儿吧,舅舅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小的很呢,一眨眼就是大姑娘了。”
“原来舅舅已经见过我了啊!给舅舅问安,祝舅舅新婚大喜,子孙满堂。”炎婉儿看乐轩果然跟严清歌长的有些像,立刻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将之前奶娘教自己的吉祥话一股脑说出来。
这些话本是要留到十二月婚宴上说的,乐轩也不以为意。
他哈哈一笑,知道炎婉儿从小身子就不好,回她道:“真是聪明!舅舅也祝你身子越来越好,能早点爬上跳下,活活泼泼的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严清歌本在旁跟着笑,听了乐轩的话,却猛然怔住了。
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的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忽然闯入了她的脑海中,让她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