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件事奴婢两个做不了主。”寻霜和问雪心里咯噔一声,仍旧笑着对元堇说话。
她们非常了解严清歌,她是绝对不会将这幅绣像送人的——起码现在不会!
也许将来严清歌会将这绣卷当做女儿的嫁妆,也许会传给儿子做传家宝,但肯定不会在现在送给元堇,叫他做太子的生辰礼物。
因为严清歌说过,这辈子她都再也绣不出来同样水准的绣卷了。它的珍贵在于它的独一无二,亦承载着那段时间严清歌的挣扎和痛苦,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为什么呢?婶婶不是开着绣坊么,绣出来的东西,本来就是要卖的呀。我不会白拿,付报酬是肯定的。我保证,父皇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到时候他会给炎王府赏赐很多很多东西,婶婶绝对不会亏。”
元堇的话让寻霜和问雪面面相觑。
她们该怎么和元堇解释好呢。
寻霜笑呵呵的,忽然问道:“殿下,您现在称呼我们大小姐为娘娘,我记得以前您不是这么叫她的,是不是?”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别人都让我叫娘娘为婶婶啊。”元堇满不在意的说道。
元堇才回答完,外面鹦哥就走进来,道:“快收拾一下,娘娘马上回来了。”然后才看见元堇,赶紧行礼:“奴婢没瞧见殿下来了!”
元堇一心想要那副绣卷,听见严清歌回来了,心中满是欢喜:“婶婶回来的正好呢。”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严清歌领着两个婆子回来,脸上是淡淡的疲惫之色。
几个丫鬟上前去迎,严清歌摆手道:“不用了,给我喝口热水,你们自去忙自己的。对了?阿满今天怎么样了?”
“阿满少爷好得很,不哭不闹。中午婉儿小姐吃蛋羹的时候,喂了阿满少爷一勺,阿满少爷吃的很开心,肚子没见不舒服。”寻霜赶紧通报道。
阿满的身体壮实的好似一头小牛,力气大不说,消化也好,这才七个月,就嫌弃喝奶没味儿,见别人吃饭就不老实,挥舞着小爪子想要,现在严清歌吃饭都不敢将他抱到跟前,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馋样子,真的会忍不住心疼的给他吃呢。
“嗯!我知道了!”严清歌揉揉眉心,觉得头疼的很。
她今天去拜访柔福长公主,不但说了元堇的事儿,两人还商量了严清歌那绣坊重新开门以后该怎么做。
柔福长公主说,那绣坊就当给元堇弄了个玩意儿,由着他折腾,炎王府就不要插手了。
左右当初严清歌招揽的绣娘们走的一干二净,店门关了以后,货品也全拿回来了,现在里头什么紧要东西都没有,只剩下房子,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严清歌也表示同意,可是这么做的难度,其实更大。
因为严清歌不像柔福长公主心那么大,放着一个小孩儿家看店面,她总是觉得心惊肉跳的,不管比管还难受。
大约是柔福长公主也看出来严清歌不太接受得了,留了她用中午饭,有意无意的劝说几句。效果基本上没有起到,但她是尽心了,倒是柔福长公主一向来的行事风格。
就在这时,严清歌才发现元堇也站在屋里,她愣了楞:“殿下来了,怎么也没人跟我说。”
寻霜和问雪立刻认罪,但看着她们的小动作,严清歌明白,这两个肯定有什么话要跟她汇报,还是和元堇有关系的。
元堇因为昨天的事儿,见了严清歌,着实有些忐忑,讨绣卷的事情到了嘴边儿又忍下。
当他和严清歌那双如霜似雪的明亮眸子对上后,心中的羞惭之情暴涨,一时间脑子里都是自己昨天醉酒后做的那些事儿,蠕动着嘴唇,憋出一句:“婶婶,堇儿是来认错的,堇儿再也不敢了。”
说完后,元堇扭身就走,慌慌张张,跟有人撵他一样。
严清歌看元堇来的奇怪,走的也奇怪,索性叫不相干的人退下去,只留寻霜和问雪。
“你们说说,怎么回事儿?”严清歌问道。
“娘娘,皇长孙殿下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了您去年绣的绣卷,要讨走做成屏风,做太子爷的寿辰礼物,奴婢两个没答应,皇长孙殿下说他亲自跟你讨。”问雪道。
寻霜则跟着问雪,将太子说的话,又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儿。
“他怎么看见那东西的?”严清歌听见太子两个字儿,便有些想发火。
“今日天气好,我叫雪燕把东西拿出去晾了晾,前头听见雪燕和皇长孙殿下在门口说话,然后皇长孙殿下便提着东西进来了。想是雪燕收东西的时候遇上了殿下。”
严清歌轻皱眉头,道:“你们做得很好,这休想我不送人的。”
寻霜有些担心的看看严清歌,说道:“后来奴婢两个怕殿下一直揪着这事儿不放,便多嘴问了句,为什么殿下会唤大小姐您为婶婶。殿下说,宫里面都是这么教他的。奴婢想着,会不会殿下想要您那副绣卷,也是有人教的。殿下身边的人,是不是得盘查一下。”
跟在元堇身边伺候的,基本还是他从宫里面带出来的姑姑和太监,但也有几个是炎王府又给加的。
寻霜是在隐晦的提醒严清歌,最好安插一些人在元堇身边,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不好掌控的情况。
严清歌却是挑眉一笑,声音里满是疲惫和嘲讽:“还能有谁教?”
早听说元堇回宫后,被太子当成眼珠子一样对待,每天如珠如宝,亲自教导,同吃同睡,教他念书的老师是太子的心腹,亦是朝中大儒,读书的功课是他亲自布置,甚至连穿什么衣服都要太子过目……这些传闻,想必是真的!
不然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一口认定太子会喜欢严清歌亲手绣的绣卷呢,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唤严清歌为婶婶呢!还不都是被太子潜移默化才这样的。
其实早在元堇这次来,张口就非常自然的喊严清歌婶婶的时候,严清歌心里就感觉不好。
以前元堇都是喊她娘娘的。
且若真要论辈分来喊,拉近关系,从柔福长公主那里算,严清歌是她姑奶奶的辈分,但从绿童那里算,元堇合该涨几辈,和绿童一样变成她的弟弟才对。
尽管皇家和各贵族之间因为联姻,辈分早就变得乌七八糟,但炎王府不管怎么排,严清歌都变不成元堇的婶婶。
被这么称呼,唯一能得到一些好处的,就是太子了,这样,他就是严清歌的平辈了。
严清歌心里的火气突突的超外冒,叫寻霜和问雪下去了。若是在今天之前,她肯定会叫来元堇,将他教导一番,告诉他这么做是错的,而且还会诚恳的告诉他原因。
但上午柔福长公主的话还犹在耳畔,她一时间又犹豫了。
在处理和皇家相关的关系上,她远不如柔福长公主。柔福长公主是那样的游刃有余,尽管看着凉薄的很,可是事情的结果证明她的做法是对的,现在是不是要照着对的方法做?
有些事情抉择起来实在是太难了,严清歌坐在屋里,不知不觉天色就偏黄昏了。
寻霜着急的走进来,给严清歌磕头道:“娘娘,雪燕投井了。”
“雪燕怎么了?”严清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丹鹤的事情连累,雪燕和鹦哥两个被她贬为二等丫鬟,可实际上,没贬斥前,她们两个在严清歌跟前伺候的也不算多。贬斥的事对脸面有损,雪燕和鹦哥脸上无光,受了不小的打击。
尤其是雪燕,变得不如先前那样奶气,好像一夜间就长大了很多似的。
严清歌雪燕变了是好事儿,稳重的雪燕用起来显然比之前顺手了。她还考虑过,等寻霜和问雪嫁了,雪燕这几年要是调教的好,刚好可以调起来接寻霜和问雪的班。
“是鹦哥发现不对的。鹦哥说雪燕下午的时候在屋里哭,她劝了劝没劝住,也没问出个究竟。然后刚才她做活的时候,有个小丫头说雪燕出去了。她心里想着不好,赶紧带人四处找,方才将雪燕从北边一个偏僻的废井里捞上来。”
“她人现在怎么样了?”严清歌心里乱糟糟的。
“已经没了。”寻霜亦是唏嘘的厉害。
以前在严家的时候,严清歌的青星苑里也有雪燕这么大的丫头,严清歌从来都不用这么小的人儿伺候或者干重活,顶多只让她们跑跑腿传传话,便是她当年也是到了十三岁才给派到大门处看门子的。
但来到炎王府,她听人说,这边的女孩儿最早的六岁就开始伺候人了。雪燕似乎因为生得好,很早就被主子看重,从严清歌嫁进来便升了一等大丫鬟,跟前跟后伺候,那时候雪燕才八岁呢。
寻霜在心里哀叹,也许就是这么早就被看重,才让雪燕的性格变得那么内敛又敏感,经不起一点刺激的吧?
因为雪燕的事情,严清歌的院子现在已经乱成了一窝蜂。
跟雪燕关系最好的鹦哥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其余几个和雪燕交好的丫鬟,也是涕泪涟涟。
她是自己寻死,又是没出嫁的闺女,在大周的风俗看来,这种死法很不吉利,所以她的尸身被捞上来后,不可能再运回严清歌住的院子。
但验伤的嬷嬷来报,雪燕的身上干干净净的,既没有伤痕,也没有受过旁人侵犯。因为发现及时,尸体也新鲜的很,未被水泡发,可以看出眼睛周围有哭过的痕迹。
所以,雪燕应该是受了什么委屈才想不开自尽的。严清歌叫来整个院子的丫鬟,准备审一审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