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重阳,天气就凉的快起来,九月底的时候,地上已经开始下霜了。
郊外山上的叶子,一层一层红起来,漫山遍野,烧的人眼睛作痛,真真是层林遍染。
炎修羽兴冲冲跑进门:“清歌,我们去看红叶吧。现在正是看红叶的好时候,等再过几天下两场雨,就没得瞧了。”
以往年年到了赏红叶的时候,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让两人不能一起出去,今年刚刚好。
严清歌不想拂炎修羽兴致,点头道:“那我们就一并去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炎修羽装傻问道,心中却暗道不好。
严清歌笑嘻嘻道:“我记得灵儿像婉儿这么大的时候,哥哥每天都会给她念上两首诗,或者是抚琴给她听。你这做父亲的,要向哥哥学一学吧。”
炎婉儿两个多月大了,吃得多,拉得多,唯一有一点好处,就是足够安静,不像别的孩子那么爱哭,可是对炎修羽来说,这些都不足以变成让他喜欢这孩子的理由。
为了能够和严清歌出去,炎修羽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严清歌看炎修羽点头,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尽管在严家的时候,她非常不喜欢和严松年打交道,打内心里也看不起严松年。可是对这段失败的父女关系,她不无遗憾,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严松年,而是换成了另外一个明白是非,知道疼爱自己孩子的男人,那该有多好啊。
炎修羽和炎婉儿的关系不亲近,让她这两个月来,心中时常难受,她生怕炎修羽和炎婉儿的关系在将来变成她和严松年那样的关系。她不要看到这样的悲剧发生在她的小家庭里。
为了让炎修羽出去玩得高兴,回来后不要消极怠工,严清歌吩咐丫鬟道:“出去备马,我要和小王爷骑马去赏红叶。”
炎修羽眉飞色舞,问道:“你身子都养好了么?”
严清歌横他一眼:“自然是好了。”回答完,再看炎修羽的神色不对,忍不住点了他胸膛一下:“你休得多想。”
自打生了炎婉儿以后,两个人还未行过敦伦之事,炎修羽怕是素的久了,听得她身子好了,生出些旖旎念头。
炎修羽只是傻乐,连即将每日里陪伴炎婉儿的苦差事都忘了,一双含水眸子,深情的瞧着严清歌,如泣如诉,看的严清歌心神荡漾。
即便已经相识了这么多年,又同床共枕如此之久,她还是常常会被炎修羽的美色所惑,炎修羽的容貌,真是太过妖孽了。
虽说炎修羽和严清歌是要骑马出行,但是阵仗却一点都不小。而且因为正是因为骑马,随行的人,反倒更多了一大批。甚至连几名厨房里做饭的厨娘,也被喊上做随从,万一在山上两位主子一时兴起围猎,要用新鲜猎物做食材,就地而餐,便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了。
炎王府的下人们做事有章有度,忙而不乱,很快就将所有事物都准备完毕,只等严清歌和炎修羽启程。
今年针线房里给严清歌送来的秋装,倒是真的有两身好看的骑装。严清歌穿上以后,再将头发上的钗环首饰全都卸了,只在头顶照着男子的发式束了玉冠,不施脂粉,走出门去,顾盼间,目如星子,雌雄莫辨,瞧着竟是和迎面而来打扮的差不多的炎修羽有几分相似。
炎修羽见了严清歌这样飒利的打扮,眼前一亮,惊艳道:“这骑装是谁做的?赏!大大的赏!”
针线房的下人们听了,自然一派欢欣鼓舞。
小王妃和小王爷的夫妻相非常明显,她们早就想着要给小王妃做几身稍稍类似男装的衣裳了,到时候和小王爷一并穿起来,一定很好看。而类似男装的女裳,最好发挥的,自然是骑装无疑。
严清歌手持马鞭,神清气爽和炎修羽携手到了院子里,各自跨上马儿,朝外骑行而去。
虽然在白鹿书院的时候,严清歌骑术学的一般,但后来她千里奔驰,和乐轩一众人一起去青州的路上,骑术不知不觉就被练得好极了。
可惜,她现在的对手是炎修羽,只控着马跑了一会儿,两人的骑术就自然分了上下。
严清歌不想行的太匆忙,现在正是秋色浓厚的时候,随便一处,都是色彩鲜艳的美景。
但炎修羽骑着的那匹黑马性子太烈,很是不服自己竟然要和严清歌胯下那匹骟马并肩而行,偏生炎修羽又不叫它放开性子跑,便使坏的往前多走了半个马身,每走上一步,就将后蹄高高扬起,搞得尘土飞扬,全都洒在严清歌那匹马儿的头脸上,身在马背上的严清歌,也跟着吃了不少灰。
这马捣乱的行为,让炎修羽大为不悦,狠狠的一夹马肚子,硬是叫它停下来。
就这么一个动作,严清歌已经带着自己的马越过了炎修羽,跑到前面去了。
炎修羽的黑马大为恼怒,从硕大的鼻孔里喷出一口气,顾不得背上的主人仍在勒住缰绳,平地一窜,落在严清歌那匹马背后,张口就咬住了那马的屁股。
严清歌骑着的马尽管是温顺的骟马,又被调教的很好,依旧吃了大惊吓,希律律叫了一声,超前狂奔而去。
惹了事情的大黑马,眼中露出倨傲和得意之色,偏着头瞧了一眼马背上的主人,目光里满是鄙夷,撒开四蹄,朝着严清歌那匹马追过去了。
这马是炎修羽在草原上的来的马王,性子烈的不行,平时里从不听旁人的话,可是发起脾气来,连他的话也要打个折扣。
炎修羽一阵无可奈何,前面的严清歌也慢慢的控制住了自己的马。
不一会儿,两匹马就又汇合了。这黑马性子顽劣,又上演了方才的那场闹剧。
严清歌的马性情温顺,胆子不大,被这么调戏了两次,差点没有驮着严清歌在驿道下面的沟里走,免得这黑马又欺负自己。
但黑马却不依不饶,哪怕被炎修羽屡次呵斥,还是时不时的会趁主人不注意,过来踢一橛子,或是喷严清歌的马一脸唾沫。
严清歌最后竟是给气的笑起来,一阵摇头。
有了这马打岔,今天看红叶反倒变得没什么滋味儿了,一直到两人上了山,严清歌都在担心,那黑马会不会把随行的其余马匹都欺负个遍。
待二人看完红叶下了山,却没见了那黑马的踪影。
负责看马的马倌走上前,牵过来一匹纯红色的骏马,挤眉弄眼通报道:“小王爷,您回去路上,就骑这匹马吧。”
炎修羽一愣:“我那马儿呢!”
“小王爷有所不知,咱们这次带出来的马里,有一匹小母马,是上回宫中赏赐的贡马,这次出来到山下,刚好把它拉出来放一放,没想撞上它头次发情,您那马……”
剩下的话,不用说,炎修羽和严清歌都明白了。别管那大黑马再神骏,刚刚配过种,肯定虚的不行的。
严清歌笑道:“活该!把那小母马牵来我看看。”
“这个……小王爷的马脾气不好,现在围着那匹小马,不叫人近身,谁近身就咬谁。”
炎修羽想了想,问那马倌:“那小母马是不是全身上下都是金色的,腿很长。”
“小王爷好记性!”
“我记得那小母马才一岁吧。”炎修羽一阵无奈,他这大黑马也真是够禽兽的。那匹母马别看小,应该有汗血宝马的血统,生的非常美丽,平时他的大黑马对家中的诸多母马都看不上眼,原来是太过挑剔的缘故。
没了大黑马打岔,归程路上,平静不少。
一路回到炎王府,严清歌沐浴过后,换了身轻便衣裳,指挥着丹鹤和雪雁将库房里的琴搬出来。
“你去唤小王爷过来。”严清歌又对鹦哥说。
鹦哥带着炎修羽进来,炎修羽一见屋里新被摆上琴桌和古琴,旁边又有摇篮,里面炎婉儿醒着,睁大了水灵灵的大眼睛,手脚笨拙的舞动。
他脚下一转,就想逃之夭夭。
严清歌笑道:“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诺,琴在这里!或者,你想要给她念书也行的,不管是三字经,还是千字文,或者四书五经,我屋里都有。”
炎修羽苦着脸:“好娘子,我不学无术,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骗我了!你除了棋下的好,弹琴也被舅舅夸过呢,他说你心无旁骛,有一颗赤子之心,弹出来的琴声洒洒扬扬,天然自在。”严清歌说道。
炎修羽没想到早年乐毅夸自己的话,严清歌还记得,脸上又是骄傲又是别扭。
“你就弹上一曲嘛,我也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严清歌满脸温柔的说道。
炎修羽心中一热,轻声道:“好吧。”说完后有模有样的坐在了琴桌前。
这两把琴都是名贵的古琴,经常被拿出来擦拭保养,炎修羽上手仙翁仙翁的弹了两下,试了下音调,很觉满意,抬头对严清歌笑道:“我弹一曲良宵引。好久没有动手,也不知道弹的是对是错。”
严清歌看着炎修羽这般坐在古琴前,就好像是画中的人物一般,忍不住有些痴了。
他偶尔安安静静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太美了,不似凡人。
悠扬的琴声自炎修羽的指下流淌而出。
严清歌经常听人说,听琴声,就能够看到这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少年时候的炎修羽,琴声跳脱飞扬,哪怕是古朴厚重的琴曲,也能被他弹出跳脱的感觉。
而现在炎修羽的琴声,在飞扬里,多了沉稳和厚重,就似能够拂过青松岭的一阵山风,轻盈不可捉摸,却又充满了自由和力度。
严清歌的心越来越软。
有炎修羽这样心灵的人,又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呢,她坚信,炎修羽和炎婉儿的关系,总会有变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