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王府前院正厅内,水植正坐着品茶,几名娇俏的丫鬟站在附近服侍着身子不便的他,即使水植已经来了一下午,亦没有丝毫不耐烦。
只是这些丫鬟的态度,就让水植心中一阵唏嘘。以小见大,炎王府和忠王府,虽然同是王府,但早就不在一个水平上了。以前母亲云氏还活着的时候,忠王府在内院上兴许还能和炎王府有一敌之力,但现在……
水植垂下眼,不敢多想。他哥哥水穆与嫂嫂凌霄这桩婚事,当年人人艳羡,时过境迁,如今真不能说是良配啊。
当初的两情相悦,又有什么用,不过在现在徒增更深的伤害罢了。
时近黄昏,门外终于传来一阵喧哗,水植知道,一定是炎修羽夫妇回来了。
不多时,就见炎修羽小心翼翼扶着严清歌走进来,见了水植,不等他起身,便道:”水公子不要多礼。”
严清歌被炎修羽扶着到了椅子旁,一堆丫鬟婆子簇拥上来,拿垫子的拿垫子,铺毯子的铺毯子,将她伺候的无微不至。
严清歌坐下后,一双妙目横过,似笑非笑看着水植:“水公子可见过你家嫂嫂么?”
“未曾见过。”
“那水公子的意思,是不愿听我的安排了?”严清歌微微挑眉说道。
“水植愿听王妃娘娘安排,只是嫂嫂一直在昏睡,并没醒来。”水植说道。
凌霄上午在皇宫受了打击,筋疲力竭,回来胎相不好,给喂了汤药,睡到现在也不奇怪。不过她白天睡多了,晚上估计不会太有睡意,算算药效快过了,应该快要醒来了。
严清歌对着水植微微一笑:“有劳水公子等候了,顷刻世子妃醒来,就请你过去。我还要多谢水公子,这么快就赶来了。”
水植见严清歌客气,也越发的恭敬,连称不敢。
客人还坐在这里,严清歌和炎修羽不便离开,炎修羽无比好奇,到底严清歌请水植来做什么,却不方便问。
三人坐着闲话一会儿,约摸过了两刻钟,丫鬟来报:“世子妃醒来了。”
严清歌对丫鬟笑道:“我这就过去。”转头又对水植道:“一会儿我带她出来。”
进了内室,严清歌鼻端传来淡淡的安胎药香味,只见凌霄双目无光,靠在床头,脸上是极为疲惫的神色,丫鬟正轻轻的伺候她净面洗漱。
只看凌霄即便靠着软软的锦被,还是不肯放松下来的肩头,严清歌就知道,凌霄是真的被吓怕了,现在的她,对什么人都充满着戒备。
“凌霄,你还好么?”严清歌问道。
凌霄有些木木的回过头,对严清歌勉强一笑,摇头道:“睡得木了。”
“你们下去吧。”严清歌对丫鬟们说道,亲手拧干毛巾,给凌霄擦额头。
随着丫鬟们鱼贯而出,凌霄才稍微的松懈一点。
严清歌柔声道:“水植来了,等了一下午,想要见你。”
凌霄一愣:“小叔来做什么。”
“我也不晓得,今日下午我有事出去了,才回来,听下人说他中午就到了,一直等到现在,你要不要见一见他。”
凌霄满脸犹豫之色。
她并不想见水植,正是水植在皇后面前送上的那幅画,让水穆置身险境,让她陷入现在这种局面。可是细想,水植除此外,并没有做错别的什么。
就在凌霄犹豫的时候,严清歌帮她说出心中想法,道:“你不想见,我叫他回去,明儿他再来,我叫人拦了就是。”
“别……”凌霄一听,反倒阻拦道:“小叔性格坚韧,拦了他也不会放弃。”
“说的也是。况且,他还想让忠王府分家后,你带着孩子和他过呢。”严清歌看凌霄有所松动,说道。
“我去见他吧,将话说清楚。就算分家成功,我也不会和他过的,我有娘家的。这次画的事情,是我自己不好,水穆哥真的出事了,上天入地我都陪他。”凌霄决绝的说。
严清歌带着凌霄出去。
水植见了凌霄,躬身行礼,问候道:“嫂嫂!”
凌霄却不爱看他,偏过头去。
严清歌站在凌霄身后,趁凌霄看不见,轻轻指指自己,又指指外面,对水植行个眼色。
水植瞬间就明白了严清歌的意思,做出满脸为难的表情看看严清歌和炎修羽,道:“我有些话说,能不能请炎小王爷和王妃回避一二。”
“不行!”严清歌和凌霄几乎异口同声道。
凌霄道:“你有话只管说,宁王妃和我情同姐妹,有什么不能叫她听的。”
水植为难道:“是哥哥的事儿。”
凌霄脸白了白,严清歌察言观色,拍了拍凌霄的手背,拉过炎修羽,一声不发出去了。
炎修羽到了外面,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清歌妹妹,你和水植打什么哑谜。”炎修羽十分不解。
“凌霄现在谁也不肯信。如果她知道是我叫水植来的,必定会怀疑这件事真假。”严清歌苦笑。
“什么事呀?方才我在路上问你,你就不肯说。”炎修羽纳闷道。
“我们在宫里,水植把水穆私藏的一幅画献给皇后,那画是卫樵的手笔。水植原先不知道这幅画,是凌霄此前看到,告诉水植,想让水植劝一劝他哥哥的,没想到水植竟然这么做了。凌霄把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非常自责。”
炎修羽吃惊坏了,卫樵的画有什么猫腻,他也是知道内情的。怪不得在外面严清歌不肯告诉他这些事,只缘这件事牵扯太大,稍有不慎,就是抄家杀头。
严清歌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凌霄因为这件事,胎相不稳。我没法子,写信给水植,叫他来告诉凌霄,献给皇后的画,是他仿画的,原品并未献出去,这样凌霄就不会担心了。”
“这办法好是好,但我猜,水植献上的,应该是原品。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呀。”炎修羽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水穆实非良人,凌霄早晚能看明白,眼下不过权宜之计,免得她看不开,伤了身子。就算水植将来浪子回头,他们夫妻复合,这一切的罪,就我来背好了。”严清歌说完,便沉默不语了。
炎修羽心头柔软,揽过严清歌。
合家上下都当他娶了个厉害的王妃,却没人知道她内心里多柔软。这样的妻子,他怎么能不好好的疼。
炎修羽将严清歌拥入怀中,虽然两人间隔了个大肚子,但温馨的气氛,反倒不少反增。
“别担心,水太妃在一日,水家就不会出事的。那幅画的事儿,就算人看出端倪,也不会跟水家算账。”炎修羽柔声道。
严清歌也明白这道理,所以才敢这么指示水植说谎。
先皇留给水太妃的势力,连当今太子都没有办法撼动,而这位老人家在世上唯一牵挂的,只剩下忠王府了。如果皇后和太子做得太过,水太妃临了发威,引发的震荡和后果,谁也不敢打包票承担。
过了一会儿,凌霄眼睛通红,推着水植的轮椅,从屋里出来,显然她已经相信了水植的说辞。
严清歌迎上去,目光扫过这叔嫂两个:“水公子可要留饭?”
“不了,多谢娘娘好意,水植这就回去。”水植摇着轮椅,艰难的朝院门口行去,一名机敏的丫鬟赶紧小跑过去,推着水植去找他的小厮了。
凌霄心情激荡,过了好久,才和严清歌说起方才在里面发生的事,和严清歌所料相差不远。她甚至唏嘘道:“小叔早该告诉我的,今日真是吓死我了。”
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因为心情大好,凌霄晚饭比平常多吃了些,郎中来看过,已经不需要用药了。她白天睡得足,根本不困,就拉着严清歌说话。
凌霄翻来覆去,嘴里讲的都是水穆,见她这样,严清歌更加担心。
在皇宫中水穆的表现,显然对凌霄已经无情了。可越是这样,凌霄越是看不开,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水穆知道不是她的错,肯定会原谅她。
现在这种情况,凌霄是不听劝的,严清歌也不好说什么。眼看时间越来越晚,严清歌告辞回去睡觉,才出了门,看见炎修羽等在外面,灯笼也没打,唯有皎洁的月色洒在他身上,照耀的他眉眼面孔一片晶莹剔透,好像白玉雕成一般,看得严清歌竟是有些呆了。
“你一直在这儿等着我?”严清歌上前,轻轻挽住炎修羽衣袖。
“左右你不回去,我也睡不好,就在这里等着接你。。”炎修羽说道。
严清歌心头一甜,炎修羽真的是越来越体贴了。别的女人怀孕,丈夫会再找其他女人寻欢作乐,就如她重生前,怀胎让她和朱茂关系越发冷淡固化。可是炎修羽却不那样,她能深切的感觉到,这个孩子将他们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夫妻两个回了房里,炎修羽有意无意说道:“晚上嫂嫂派人来了一趟,说四皇子进宫告状了。”
“四皇子怎么说的?”严清歌一边任丫鬟给自己卸钗环,一边说道。
“没什么新鲜的,为的海娜珠的事儿。我们府里郎中有证据,是海娜珠先要对你下毒,皇后那边也知道,申饬四皇子一顿,把人打发回去了。嫂嫂是提点咱们小心点的,四皇子那里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严清歌哦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皇后这么做很正常。她稍稍收拾一下,就去睡了。
但这个夜,注定不是平静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