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童到底还没满两岁,不太明白严清歌什么意思,在旁边婆子哄着解释了好几句的情况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非常果断的指着那匹马,道:“绿童要这个。”别的东西,都被他无视了。
“但是殿下也喜欢它啊!殿下想要它,非常想要它!” 严清歌忽略了元堇气的发青的小脸,对绿童道。
绿童被姑姑们又解释了一遍,含着手指,想了想,蹬蹬蹬跑到元堇旁边,指着那马道:“殿下喜欢,给殿下!”
元堇的脸色,悄然缓和。
“不过,这马我决定给绿童。”严清歌忽然说道。
“不行!”元堇脱口而出,看着严清歌眼神,变得阴森森的。
在以前,严清歌真是很难想象,居然会有小孩儿拥有这样的眼神。可是元堇的出现,打破了她之前的认知。
元堇就像是一条天生的毒蛇,喷洒毒液,简直就是他的本能。大概能形容他性子的最好一个词,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尽管被元堇的眼神盯着,严清歌很不舒服,她还是遵循之前想好的法子,对欢天喜地的绿童道:“绿童,这马现在是你的了。可是殿下喜欢,你准备怎么办呢?”
当绿童终于弄明白严清歌是什么意思后,他小小的脸上,现出了严清歌所见过的他能表现出的最复杂的表情。
困惑,茫然,心疼,又挣扎。
最终,绿童到了元堇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阴森着脸,俨然一副再也不打算理他的元堇,指着马,道:“殿下,给你。”
元堇被这巨大的惊喜击中,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绿童。
他黑生生的眼神,已经将内心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了:绿童这蠢货在干什么。
这样的结果,倒是在严清歌的意料中。
绿童的性格,相比较其余正常的孩子,其实也是很奇怪的。
别的孩子在绿童这样大的年纪,已经会表现出很强烈的独占欲,但绿童从来没有过。不管是丫鬟、婆子们跟他开玩笑也好,还是有时候跟元堇玩耍时出现争执也好,别人想要什么东西,他都会立刻大方的给人。
就好像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就是过眼云烟。
事实上也如此,不管是什么时候,绿童总能很快的找到其他的好玩儿的,不管是一只掉在花丛下的毛毛虫,还是一颗镶金嵌玉的精致绣球,对他来讲,都一样。
元堇显然被打击的不轻,既然绿童不想要这木马,一刹那,那木马在他的眼里,也没之前那么大吸引力了。
元堇也意识到,不管是这匹美丽威武的木马,还是其余的刀枪棍棒,抑或那小房子,绿童都不会跟他抢。
他尽管还小,可是心里也觉得很不舒服,如果他长大了,肯定能说明白,他此刻的感觉,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元堇一双眼睛凶狠的看看那木马,上前猛地推了它一把,想把木马推倒。
木马晃晃悠悠的摇动起来,脖子上拴着的银铃悦耳的叮叮当当响着。
元堇拿那木马没奈何,转身跑了出去,显然是要找个地方生闷气去了。
小心眼成这种地步的孩子,也真是少见。
这件事情,就这么没起什么波澜的解决了。倒是明秀姑姑在旁,难得的收起笑脸,一阵叹息。
当天晚上,明秀姑姑哄着元堇睡下后,便来找了严清歌。
“严小姐,明秀想求一求小姐,和宫中商讨一下,早日将殿下接回宫。”明秀郑重的说道。
“明秀姑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严清歌对元堇的感情,是比较复杂的。尽管不喜欢元堇的个性,也不喜欢元堇的父母,可是她冥冥之间和元堇的那种联系,让她不由自主的会对这孩子好。
就譬如今天白天的事情,她蛮可以满足元堇,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叫他别闹,但她还是选择了用言传身教的法子,对元堇淳淳善诱,让他看看别的小朋友是怎么做的。
长久下来,这些小事,必定会对元堇的性格有帮助,让他渐渐的成为一个心胸比现在宽广的多的人。
明秀姑姑的眉宇间,涌现出一股愁色。
“严小姐,皇长孙殿下没有得病前,论起身份地位,都是继承太子殿下位子的最好人选。就算现在身体微恙,可还是会有有心人盯着他的。如果他在宫中长大,浑浑噩噩,一辈子心智不开,便罢了。可若是在宫外住的久了,老奴担心……”
明秀姑姑话没有说全,对着严清歌磕起头。
明秀姑姑是水太妃的人,就算现在跟了严清歌,还是会帮着老主人考虑。
宫里太子的那些女人们,除了还有几个没生产,不知道肚里胎儿性别的,现存的孩子,唯有元堇和小元宝是男孩儿,而且尤以这两人的身份高,别人都是比不上她们的。
以太子的谨慎程度,这几年,怕是都不会叫宫里的女人们再受孕了。
再对照太子的身子骨,这波孩子,恐怕就是将来继承大周皇位的最佳备选人。
可以想见,等元堇和元宝长大后,为了抢夺皇后,他们之间会发生多少事儿。
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和平解决的办法,那边是这两个孩子其中有一个非常不成器,就没有什么再探讨的余地了。
严清歌看着明秀姑姑,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明秀姑姑,她知道明秀姑姑远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和善,其实是个很有心计的人。
而且,因为明秀姑姑活到五十多岁,都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因此对小孩儿并不像严清歌这种当过母亲的人一样容易心软。
从理智上来说,将这样的元堇送回去,让宫里面的人继续毁他,的确是一件对大部分人都有利的事情,但严清歌的心里却很是不舒服。
明秀姑姑跪在地上,等严清歌开口。严清歌却是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心里矛盾极了。
明明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明明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好处,但是,她却根本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她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叫嚣着。
一个在告诉她,元堇本来就不是她的责任,这样性格狠辣,别扭,自私的小孩儿,几乎集中了元芊芊和太子所有的缺点,就算教,只怕也会教出来个白眼狼。况且,她也没害元堇,只是放任他而已。
另一个声音则在说着,放任不管,也是一种罪!君子绝不会看着人深陷泥潭,放任不管,任由一个小生命,走上一条绝路。
第一个声音开始反驳:你能管得了全天下的人么?严淑玉小时候难道和元堇不相似么,那时候你管过严淑玉么?
第二个声音又说:那是因为不管你怎么去教严淑玉,她都会被海姨娘再带回那条老路上。海姨娘去世后,你以为严淑玉变成了个好人,不是曾经一度选择了原谅她么。
严清歌心里天人交战,艰难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时,严清歌的面前,浮现出她重生前孩子朱铭的脸。
“我要留下元堇。”严清歌再也没有了犹豫,睁开眼睛,坚定的说道。
哪怕是养出个白眼狼,她也要试一试。
如果真的放元堇回宫,有癫痫病,舌头还有残疾,性格又不讨喜的元堇,能不能成功长大,都是两说。宫里面,比明秀姑姑还要有心计,还要心狠的人,满地都是。
“姑姑不要担心。一个在宫外长大的孩子,能给元宝带来什么威胁呢?而且,既然有健全的继承人在,别人又怎么会选择一个有残疾的继承人。我也并不是傻子,绝不会交给他为君之道,他能跟着我学的,是君子之道。”
明秀姑姑听了严清歌的解释,还是放下不心。
因为是明秀姑姑日夜看护着元堇,严清歌觉得有必要跟明秀姑姑说的明白,不然若是明秀姑姑暗地里下了什么绊子,就麻烦大了。
“姑姑,炎小王爷为什么被称为是丘偊王,您应该知道原因。但是他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您可知道?”
明秀摇了摇头,炎修羽小时候,她在深宫里蹉跎青春,当然不知道炎修羽那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严清歌微微一笑。
“那时候,京里面有四大才子,有四大才女,还有四大恶人。我家庶妹严淑玉,便是四大才女之首,而炎小王爷和元侧妃,则占据了四大恶人里的两席位子。”严清歌缓缓讲来。
“说他是恶人,其实也不算谣传。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炎小王爷,他偷了人家两个准备送人当妾的瘦马,偷偷藏起来。后来每次见到他,他几乎都要惹出是非。若不是他家势大,我舅舅又教导的好,他现在身上背负的人命,说出来能吓死人。”
“就是这样的人,在占据了北地王庭,所有人都尊他为北地新王时,选择了回到大周,把一切荣耀都献给皇室。即便是这样,姑姑还觉得,我严家和乐家,能教给皇长孙殿下的,是王道和霸道么?”
明秀真的没想到这一层,她吃惊的看着严清歌,觉得烛光下,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年轻姑娘,美的叫人神驰意动,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辉。
一种钻心入骨的羞愧,从明秀姑姑心底里抑制不住的散发出来。
她在宫中,见到的从来都是算计,从来都是尔虞我诈,眼中只有高高宫墙围起来的那片天空,却不知道世上还有人有这般广阔的心胸。
“姑姑,你起来吧。”严清歌看着明明人高马大,瞬间却像是缩水了一小圈儿的明秀姑姑,知道明秀已经打内心里接受了她的提议。
看明秀一直不起来,严清歌道:“还有,姑姑,我前几天才想起来,出宫前,你说要找你家人。叫炎王府上书的事情,毕竟太大,我拜托了炎小王爷先去找人,若找不到,再上书不迟。好消息是,他已经有了线索。”
明秀姑姑抬起脸,竟是满脸的泪水,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哭了起来:“不用找他们了。老奴……老奴都是骗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