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轮瑟瑟白日顶在高高的空中,散发出微薄的凉意,一众少年鲜衣怒马,呼朋唤友,携带着众多奴婢,朝郊外行去。
这些人中,穿着一袭浓紫色袍子的炎修羽最是扎眼,他不但生的最好看,穿的最鲜艳,身边围着的人也最多——几乎所有北蛮贵族都绕在他左右,呈众星拱月之势。
而他身后不远处一匹青州马上的乐轩,就非常不显眼了。
但有些人觉得乐轩比炎修羽有吸引力多了。
四皇子本和炎修羽他们走了个前后脚,他听到身后路上追来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发现了炎修羽一行人的行踪,一拨马头,嘚嘚来到乐轩身边,高兴道:“乐公子,久闻大名,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得见。”
乐轩刚想翻身下马对四皇子行礼,四皇子伸手摁住乐轩的手,道:“千万别多礼!今日出来围猎,大家为的是玩的痛快,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不然你也行礼我也回礼,来来回回将事情全耗在上面,和在京里面什么区别。”
听四皇子说的真诚,乐轩一笑,还是在马上行了个大礼:“多谢四皇子恩准!但礼不可废,轩这里有礼了。”
四皇子和乐轩骑着马,并肩而行。
四皇子看向前面和蛮人们不知说起什么,放声大笑的炎修羽,羡慕道:“炎小王爷少年英雄,真叫人可羡!若我有他一半儿武艺,当初也不会沦落到给人掳走的地步,反给父皇和三弟填了无数麻烦,便宜了小人,真是可恨。”
乐轩满脸忠厚相,立刻非常热切道:“四皇子,炎王府有两个教头,武艺好极了,我和炎小王爷说一声,叫他们跟着您,以后专门教导您武艺。炎小王爷的那身功夫,大部分都是跟他们学的,可谓是武中名师。”
四皇子看乐轩不接自己话茬,反倒说起了给他介绍练武师父的事儿,忍不住尴尬一下,叹口气,继续试探乐轩,道:“炎小王爷在前面和蛮人们说什么,讲的那么开心。我听着他们说的倒像是蛮话,好像二哥也会蛮话呢,不知道和炎小王爷比,谁说得好。”
一边在心里鄙夷四皇子,乐轩一边儿继续摆着张书呆子脸孔,老好人的说道:“朝中荀老大人提议,要叫典客署设个几个新官位,已翻译蛮话为职,四皇子您觉得能成不能成?听说蛮人不但有蛮话,还有蛮字儿,就是认识的人太少,轩真想长长见识,看一番那蛮字儿是什么样子!”
乐轩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通,愣是将话题带歪了。
四皇子心下不悦,觉得乐轩要不就是个真书呆子,要不就太精明了,不但不跟着他的话题走,还故意将话带歪。
他看周围没旁人,索性将自己的目的直接道了出来:“乐公子,蛮字儿的事儿我也不知道。乐兄今年是来参加恩科考试的吧?若你也高中状元,乐家可是一门双状元了。”
顿了下,四皇子继续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炎小王爷亦算乐家人,若他参加今年武举考试,武状元定是他的没跑,乐家一门三状元,文武皆揽,岂不壮哉!哪还有卫樵这跳梁小丑什么事。”
“哈哈,卫公子文武全才,我们倾全家胜他一个,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啊!”乐轩打个哈哈,对四皇子的话,一点儿不朝心里去。
今年的恩科考试,卫樵引起了一番轰动,他当初因为叛国,功名被废,现在归来,尽管有官职,但功名没有恢复,还是个平民之身,所以,他也参加了今年的恩科考试。
但他考文科举便算了,还对外宣称,亦要参加和文举时间并不冲突的武举。
身为卫樵的主子,二皇子口放厥词,称卫樵本就是三甲进士,这几年学问精进,文状元没跑,又在草原上练武带兵,考武状元无人能敌,将是天下第一位文武双科状元。
曾经落在卫樵和二皇子手里,受尽折辱的二皇子,怪不得会觉得难以接受,来撩拨炎修羽和乐轩跟二皇子与卫樵作对。
不管是谁,见到曾经深深伤过自己的敌人越过越好,心里的滋味都不会好受。
但乐轩并不打算管这件事。
哪怕卫樵真的文武全才,惊才绝艳,比别人都好,大周的官员也不可能取他做状元。因为,真叫卫樵这么大刺刺的拿下文武双科壮元,那可是大周的笑话。
四皇子的担心,在乐轩看来,实在没有必要。
被乐轩一通含糊,四皇子的耐性渐渐被磨得快要没了。
前方,青色的山坡已经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到山上苍翠青松上挂着的鸟巢。这证明捕猎的地方快要到了,四皇子没有时间再等。
他一拍马腹,朝前行走了几步,对着炎修羽高声喊道:“炎小王爷,听说父皇会在御花园赐宴,请武举前三名和文举前三名参加。你可有兴趣?上回我还在那里遇到了严小姐呢。”
炎修羽耳朵很尖,早在四皇子在和乐轩说罗圈话的时候,他就在偷听了,何况现在四皇子指名道姓高声对他讲话。
猛地听见严小姐三个字,炎修羽的耳朵下意识的抽动了两下。
上回见到严清歌时,她喝了药,没醒来,不晓得是不是上了妆的效果,他只瞧着她比在草原上时白了点儿,又瘦回去点儿,但半句话都没说上。自那次见到后,他无比期盼着能再好好的见见严清歌,和她说说话,聊解相思之苦。
他哈哈笑着和身边的蛮人们说了两句,策马跑到四皇子身边,邀请他到前面说话,道:“我对那武举倒是有点儿意思,不过,你真的在御花园见到了严小姐?”
四皇子点着头:“那是自然。”
炎修羽隐约有些不信,因为柔福长公主和他说过,严清歌进宫后极为谨慎,哪怕是别人请她到别的宫里做客,她也不会去,何况是跑到御花园这样眼杂人多的地方。
“本皇子还会骗你不成。”四皇子脸色一正,微微偏过头:“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吧。”他倒是的确没骗炎修羽,因为他只说了在御花园见过严小姐,那严小姐除了是严清歌,也可以是严淑玉,只不过严淑玉他本该称呼一声严娘子,一时口误说了个严小姐罢了。
炎修羽被他晾到一边儿,反倒心里热乎起来。若是他得了武状元,皇帝皇后在御花园宴宾,严清歌知道消息,一定会来看他的雄姿的。
幻想了一遍儿到时严清歌会用多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炎修羽和喝了蜜一样高兴,一拍马背,毅然决定,这次的武科举,他要参加,还要拿下冠军!那个卫樵,算个什么东西,不但没有小爷他好看,功夫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
在某些方面来说,炎修羽并不是个大方的人。尤其是在面对曾经让严清歌多看几眼的卫樵时,尤其如此。
四皇子计谋得逞,策马离开炎修羽身边儿,回到自己本来的位子上去。他眼中的得色非常浓厚,看起来炎修羽这个丘偊王也不过如此嘛,瞧着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将北蛮人打下来的。
在他离开后,那些北蛮人却一个个操着半生不熟的大周话,或是直接说着蛮话,对炎修羽抱怨:“在草原上,王就是状元,这里怎么那么麻烦,还要经过考试。不管如何,王您就是我们心里的状元。”
这段时间,京城里赶来考试的学子越来越多,关于科考的消息,小旋风一样往这些北蛮人耳朵里刮。
他们非常不能理解大周的科考制度。根据别人的解释,状元是在天下千挑万选,通过了无数管卡考试,才被选出来的最厉害的那个人。这在北蛮人看来就很奇怪了,为什么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要去通过不如他的人布置的管卡和考试,经过他们的允许下,才能当天下第一人呢?
他们草原上可不是这样,想当天下第一人,直接一统草原就是。强者不需要弱者的承认,只需要他们的臣服。
炎修羽和这些蛮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了,轻车熟路的打个哈哈,就将话题扯到了今次围猎上。
在草原上,每年冬季,反倒是北蛮人最辛苦劳累的时候。
春夏秋三季,他们都可以靠放牧为生。到了冬天,草原上万物枯萎,河流结冰,即便备下干草,很多牲畜依旧在入冬后熬不过去,大批死亡,他们没有东西可以吃,只能过着捕猎和劫掠交替的生活。对冬日围猎这种事儿,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
文化使然,大周人并不喜欢冬猎,更喜欢春猎。唯有一些老道的山民,才对冬猎感兴趣。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二皇子之前找到的冬猎猎场。那地方正在山脚下,不算偏僻,不远处就能看到农舍和田地。
二皇子早就到了,正端坐马上,仔细的擦拭他手中那柄铁木雕成的精致长弓。
见到炎修羽,他抬眼露出个嚣张的笑容,道:“炎小王爷,听说你想要当武状元?刚刚好!附近的农户说这里有黑熊出没,你和卫樵今日就先比一比,到底是谁先猎到那头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