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面的女人,最大的依靠,不是帝王的宠爱,不是自身的容貌,也不是娘家,当然是儿子了。
有了儿子,就等于有了一切。
譬如说容贵妃,虽然过了三十岁就迅速衰老,皇帝再也不曾在她宫里留宿,但是有四皇子在,她至今还是宫中同辈中仅次于皇后的贵人。
严清歌这话,分明是在暗示她,只要水英有生下太子子嗣的一日,水家就还有希望。严清歌会帮着水英争取太子的宠爱,让她诞下子嗣。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知道太子虽然眼下服着避子药,她可能看不到水英怀胎那一天了。但严清歌既然承诺了会帮水英,水英就可以怀孕。
这份承诺,已经够了!
更何况,严清歌和凌霄是手帕交,情谊深厚。想来,她也不会放任宫外的凌霄不管,能够帮扶凌霄和水穆。这份交易,说起来还是水太妃赚大了,毕竟,严清歌在宫里面,可是住不了太久的,严清歌要她提供的帮助,也就是她在宫里的日子而已。
水太妃轻轻的点点头,对旁边一直旁听着一切的霞纷,道:“你跟严小姐回去,以后就在她身边伺候。按理说,皇后娘娘该给严小姐也拨两个姑姑的,但你身边尽是些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然后,她转过头,对霞纷嘱咐道:“万事都以严小姐为重,你这就去宗正府过了门路,记在严小姐名下。”
水太妃这一手实在是狠,直接将霞纷登记在伺候严清歌的名册下,这样即便皇后有意见,也赶不走霞纷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水太妃能轻易叫宗正府的人改下人名册,在那里绝对有很大的势力。
加上既然过了宗正府,就算严清歌出宫,霞纷也得跟上去,因为她往后就是严清歌的宫女了。
水太妃这么做,等于是将自己在宫里面留下的这些门路,间接的交到严清歌手上。
一瞬间,严清歌在心里对水太妃钦佩便高涨起来。
这个女人真是个厉害角色。她心知水英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何况又在太子身侧,将霞纷交给水英,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将霞纷交给严清歌,就全然不同了。
一则,就算严清歌想用霞纷,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帮水家做了多少,否则霞纷也不会动用太多力量帮她。二则,严清歌即便出了宫,她的嫂嫂柔福长公主还能经常出入内宫,即便水太妃死后,她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关系网也不会白白断掉。
水太妃精神不济,说了这么一会儿,便有些累了,轻轻的挥挥手,道:“我乏了,你那礼物很好,我收下了。”
严清歌立刻知情知意告退,朝外走出。
门外,桃兮气喘吁吁的和碧苓一起,带着一众捧了东西的太监跑过来。
见了严清歌带着如意正从宫门里出来,碧苓的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她们还是来晚了,根本不知道严清歌和水太妃说了什么。
她狠狠的瞪视了一眼桃兮的背影,皇后一听严清歌去了水太妃处,立刻叫人挑了几样礼物,让碧苓快点赶上去,借着给水太妃送寿礼的由头,继续监视严清歌。可是桃兮却绊着她,说太子殿下肯定也要给水太妃送礼物,叫碧苓等一等,这么一等,黄花菜都亮了。
桃兮对来自身后的凶光一无所知。
严清歌的心情非常好,她对着碧苓和桃兮嫣然一笑,心里明知这两人肯定明争暗斗了一番,所以才来的这么晚,但面上恍若不知,只笑着提点道:“水太妃乏了,刚歇下。”
给水太妃送寿礼,当然要当面送,可是自从太后过世,水太妃便成了宫里辈分最高的人,她们当然没那个胆子唤歇息的水太妃起来,只能在水太妃的宫中苦等她歇息完毕。
带着如意,严清歌一身轻松,回到了凤藻宫。
严清歌来到凤藻宫后,还是头次主动出去。之前虽有到过一次储秀宫赴宴,又参加了一次上元节会,可都不是她主动要去的,所以,她的行踪很快就被有心人告知了皇后。
海娜珠闲不住,更不喜欢呆在屋子里,几乎每天都搬着凳子坐在门口,时坐时站,叽叽喳喳的和来往的人说话。 这些时日来,她的大周话说的倒是一日千里,除了还带点口音,平常交流是没问题了。
她一眼看到严清歌,眼睛一亮,打招呼道:“呀,清歌,你去了哪里玩儿!”
对海娜珠,严清歌是有多厌恶,就有多厌恶。虽说学会了大周话,可是她脑袋里,装满的还是草原上的做派和念头,拧都拧过不来。
她一点儿不觉得自己对人宣扬要嫁给炎修羽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世上的好男儿,就该有很多妻子,这些妻子之间也无所谓尊卑。哪怕是亲姐妹,亲母女,嫁给同一个男人,都是没有问题的,何况是两个陌生女子呢。
对她这种想法,教导她的两个姑姑暗地里说过很多次,甚至罚她背过《女戒》和《女四书》,都没有用。因为海娜珠根本弄不明白那里面的大周文字是什么意思,就算姑姑们解释,她也是听了个似是而非,转眼忘到脑后。
想让海娜珠学会大周的规矩利益,无疑是天方夜谭。怎么能指望一头狼学会吃草呢?
严清歌维持着礼貌的笑容,点头道:“去了水太妃那里。”
“水太妃是谁,她那里好玩么?我早上出去御花园散步,遇到了四皇子。我身边的宫女都说四皇子长得好看,但我还是觉得,丘偊王最好看。”海娜珠与有荣焉的说道。
尽管海娜珠是在夸炎修羽,但她那种跟夸自家东西一样的语气,让严清歌心里很不舒服,她面色冷了冷,道:“我还要回去绣花,海姑娘慢慢玩儿吧。”
一听严清歌要绣花,海娜珠就不跟去了。
她虽然喜欢大周人精美的绣品,但是让她坐下来绣花,是绝对不可能的,光是捏着针在凳子上坐满两刻钟,她就要昏倒了。她更喜欢屋外的新鲜空气,和能随时走动的自由。
回屋后,屋里难得静悄悄的,没有桃兮和碧苓在,如意活泼了不少。她对今天发生在水太妃宫里的一幕不太了解,问严清歌道:“小姐,为何水太妃见了您绣的那副观音像就肯见您了?如意弄不明白。”
严清歌笑着道:“皇后娘娘的寝宫里挂了几幅画轴,上面有一副,是太上皇年轻时候穿着铠甲的画像。”
严清歌有幸进过几次皇后的卧室,但如意并没有资格进入皇后寝宫中。如意没见过那幅画,但是她并不傻,前后联系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严清歌说的是什么意思。感情严清歌绣的那幅画上那个男子是太上皇,那观音一定就是水太妃了。
她恍然大悟,赞道:“大小姐,你这主意太好了!原来您早就想着去找水太妃了。我那时还纳闷您为何没日没夜赶着绣这幅奇怪的观音像呢。”
严清歌微微一笑。是的,她就盘算着搭上水太妃这条线了。她忍了好几个月,忍受着皇后和太子的监视,逆来顺受,只因为她以为炎修羽回来后她就能出宫了,只是几个月而已,没必要轻举妄动。
可惜炎修羽回来后,皇后告诉她,她家里无父无母,要将她在宫里养到明年过完及笄礼,直接从宫里嫁出去,她便无法再忍受这种生活了。还有一年多时间,足有发生太多事情了,她必须掌握主动,这才有了她费心苦心绣那副观音像的举动。
霞纷去了宗正府改换自己的主人,并没有直接跟着严清歌回来。她来到凤藻宫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因为是宫中的老人,不少人都认识霞纷姑姑。见了她,凤藻宫的很多宫女、太监一个个上前行礼。霞纷笑微微的受了,给他们回过标准的宫礼,一路朝严清歌住的地方去了。
不多时,皇后便得到了霞纷去了严清歌那里的消息。
今天一天时间,先是有了太子强硬的将她处罚严淑玉的事情压下来,不给她脸面的带人回去之事,然后又发生了严清歌甩下两个宫女,去拜见水太妃的事情,眼下水太妃的贴身宫女又来见严清歌。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让皇后头痛欲裂。
她顺顺利利的当了十几年的皇后,可是自从打青州回来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伺候皇后的几个宫女悄悄抬起眼,看着皇后脑门上的青筋直现,咬牙切齿,知道今日皇后又没了耐性。
忍了好半天,皇后才攥着帕子道:“将霞纷姑姑带来,我和她说说话。”
虽然贵为皇后,可是水太妃的贴身宫女,她轻易还是不想得罪的。
不多时,霞纷便进了凤藻宫主殿,对着高高凤椅上的皇后行礼。
皇后和颜悦色的看着霞纷,吩咐宫女:“给霞纷姑姑看茶。姑姑,不知您来凤藻宫何时?可是今天严小姐吵了水太妃休息。”
“回娘娘,严小姐和水侧妃是知交,又给太妃送去寿礼,水太妃对她很喜欢,将我赐给严小姐,以后跟着伺候她。”霞纷眼观鼻鼻观心,不卑不亢的回道。她伺候严清歌事情,纸包不住火,干脆告诉了皇后。
皇后长长的金属镶宝石假指甲当啷磕在一起,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站在她侧身的宫女看得明白,皇后脑门上的青筋几乎全都爆出来了,这是皇后气到了极点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