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中,太子对面,坐着大大咧咧靠在圈椅背上的二皇子。
“我说三弟,你就不能快点考虑么!这可是关乎老四、老五性命的大事儿!”二皇子随手捧起旁边小桌上的茶水,美滋滋的喝了一口,享受的不得了。
“这茶好!是今年新到的明前贡茶吧?啧啧,你二哥我在外头可吃了大苦头,哪里喝得到这么美味的茶水。”二皇子感叹着。
太子一双黑琉璃一样的眸子里,半点表情都没有,安静的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一张纸。
那纸上,写着二皇子和静王一脉的要求。
迄今为止,静王府的人还没有回到京城,而是盘桓在草原上。
草原上不肯降服大周的北蛮人,约莫还有三四万人,这些人和静王的势力相互勾结,死死对抗扫荡草原的大周铁骑。
想来,是他们快要撑不下去了,才派回二皇子做代表和解。
那单子上,静王府的人要求大周王室既往不咎,恢复静王及其附庸的地位,并列出了几个重点人物,要求将他们安插入大周各个机要之地任职。 至于他们的报酬,便是不再反叛,并交出被他们俘虏的四皇子和五皇子。
太子目光深沉,在二皇子的面上扫过。
一年半没见,二皇子瞧着半点苦头都没吃到,瞧着还是那般的嚣张肆意。
太子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这回饶了他们,下回他们只要抓住时机,还是会反的!
他坐直了身子,温声道:“二皇子,这些条件涉及太多,你只管去问父皇。”
“父皇?”二皇子冷哼一声:“谁不知道父皇回京路上生病了,身体虚弱,根本管不了国事,就能应卯上个朝,大周上上下下都是三弟你在打理。我说三弟,你也太不顾念兄弟情了,你吃肉,好歹也让兄弟们喝口汤,户部我来帮你分忧!怎么样?”
那单子上,的确写了二皇子出任户部官员的要求。
太子心中晒然,面上却不显:“二皇子,这本就是我元家天下,你想在户部做事,有什么难的。这一点我倒是能答应下来。不过剩下的……”
太子的语气停顿一下,捻起那张纸;“五弟才八岁的人,去刑部顶炎王爷的职,不妥当吧。还有,那个卫樵,大周皆知他叛国之罪,人人唾之,现在忽然叫他入了兵部掌大权,只怕没人能服气,还有这个……”
“停停停!”二皇子的面上现出讥讽之色:“合着你什么都不肯答应!那简单,我现在就出去,告诉所有人,我的好三弟为了手上那一亩三分地的权利,生生要害死他两个亲弟弟。我可怜的老五啊,你才八岁……”
二皇子当场就干嚎起来,让太子心里的怒意越来越重。
“二皇子何必如此!你们想要这些官位,都可以给!不过,四皇子和五皇子回宫之日,才是授官之时。”太子站起身,对二皇子斩钉截铁说道。
二皇子更多哭骂声被堵在嘴里,他站起来,精神奕奕,道:“这才是我的好三弟!我回去告诉他们放人。”
二皇子一扭身,吊儿郎当,朝外走去,到了大门口,他回身对太子露出个你懂的笑容:“你那个侍妾倒是不错,只是我没想到,三弟你竟然好这口,让她打扮成个小尼姑。”说完后,仰天长笑离去,储秀宫里,回荡着二皇子狂妄的笑声。
太子的手轻轻的搭在玉石狮子镇纸上,越握越紧,最后慢慢的开口:“严娘子禁足半年。”
朱六宝站在太子身后,小心翼翼的称了一声是。
二皇子来得快,走得也快,前后留了半盏茶功夫,即便路上耽搁了一会儿,等他再回转到御花园里时,素宴刚刚结束。
不少宫人们都领了莲花灯,或是捧着自己提前做的彩灯,结伴朝着御花园的小湖行去。
中元节放灯祈愿,据说有祖宗先灵保佑,很是灵验,人们基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严清歌今天遇到二皇子,心里不是很舒服,想着早点回去休息,但看着如意满脸艳羡的打量那些朝湖边行去的欢声笑语的宫人们,她止住脚步,道:“我们也去放灯许愿。”
“大小姐不是不想去么?”如意明白严清歌的心思,不解道。
“我想了想,还是去吧。”严清歌笑笑:“如果今天许的心愿能够实现,那我岂不是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
如意雀跃道:“那我们去领灯吧。”说完转身就走,生怕严清歌反悔。
不多时,如意就捧着两盏点好的莲花灯回来。
这莲花灯是宫中特制的,宫女们因为大部分不识字,有太监帮着写心愿纸条,贴在灯上。
如意对严清歌悄声道:“大小姐,我的愿望是早日出宫,想来您的心愿也是早日出宫,这个愿望可不好写出来给人知道,所以,我没叫人给我写字条。心诚则灵,我们的愿望,先祖一定可以听到的。”
这么一耽搁,等二人来到湖前时,大部分宫人已经放完灯散了。
湖面上,美丽的粉色莲花灯一盏连着一盏,在平静的湖面上飘荡,连成一片灯光的海洋。
这些灯就像是天上的星子,又像是宫女们闪动着渴求的眼睛,湖边尚有几十人,可是人人都不敢高声语,生怕惊动了这些承载着愿望的美丽灯火。
严清歌放了手中这盏灯,看着那些灯光,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她的愿望,其实并不是早日出宫,而是保佑炎修羽早日安全归京。
别看有丘偊王的身份在,但安置移民,不是好做的事儿。那么多部落,那么多人,还要分批安置在不同的地方,穷乡富乡,大地方小地方,差别是很大的,为了争取一个好的落户地点,那些蛮人估计会为此打破头,最后麻烦到的还是炎修羽。
这都还是小事儿,最麻烦的,是和大周那些官员们的交涉。那些人,大部分都是科考出身,满肚子之乎者也,心里的弯弯绕绕多着呢,她真怕炎修羽被这些官员坑了而不自知。
想着炎修羽,严清歌目光机械的随着自己放在水面那只荷花灯移动,不知不觉,竟是痴了。那荷花灯朦胧的灯光上,慢慢的,似乎浮现出了炎修羽艳若桃李的面孔。
就在她神游天外,浑然不知今夕何夕时,她肩膀上忽的一重,竟有人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朝水面推去。
严清歌下意识的猛地一回手,迅若闪电,一把揪着推自己那人未收回去的手,借力使力,腰身朝后一缩,顺带一个过肩摔,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身影扑通一声落入湖中,而严清歌则稳稳的站在湖岸上。
还在湖水附近未走远的几盏莲花灯,转瞬被那人打翻了。
湖岸边的水不算深,那人在水里挣扎了两下,在水中站起身子,水堪堪没到他的胸口。
水面莲花灯甚多,又有不少人提着灯笼站在岸边,光线很好,大家立刻辨认出来,水中那只狼狈的落水鸡,是个男子,看打扮模样,竟是二皇子。
不少宫人尖声叫起来,二皇子怎么落水了?
严清歌趁着二皇子不住呸呸朝外吐水,一双手还在抹着脸上的水渍的功夫,高声道:“二皇子!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若不是我学过两手功夫,今天就要被你害惨了。”
她穿着夏衫,一沾水全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和不穿有什么区别,已经发育了好几年的身体会淋漓尽致展示在人前。若都是女子还算了,要有男子在场,脸皮薄些的女子,只怕会羞愤自尽。
今日分明是二皇子亲自推她下水,其心昭昭,二皇子这人,真真是歹毒。
她声音很大,不少人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几名太监见到动静,赶紧扎进水中,去救二皇子。别管二皇子做下什么错事儿,只要皇上一日不发话,他都是金贵的皇子,可不能受半点损伤。
二皇子被太监拉上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双眼睛阴沉沉盯着严清歌。
今日的事儿,的确是他设计的,严清歌又先发声,方才岸边那么多人,看到他在后面要推严清歌的,估计不在少数,他索性闭嘴,不去辩解。
方才的行为,是他临时起意,他出宫路过御花园,一眼就看到严清歌站在水池边上,陡然心生恶念。
他有多恨炎修羽,就有多恨严清歌。
若不是炎修羽化身丘偊,潜伏在北蛮人中,打下王庭,他和静王也不会那么早落败。
皇帝和太子龟缩玉湖城,能支撑几年?只要他们再拖上那么年二半载,他就可以当皇帝了。但是现在呢?他还要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回京里跟自己一向不喜欢的太子交涉。
别看太子今天答应的痛快,等他一走,恐怕就要布置后手了,他这个曾经是天之骄子的皇子,早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他害不了炎修羽,不信自己还害不了严清歌这个娇滴滴的姑娘——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就是这个“娇滴滴”的姑娘,他怎么也下手失败了呢?
二皇子的眼神实在是太歹毒了,如意扶着严清歌退后几步,不甘示弱的回瞪了二皇子几眼,眼神里全是嘲讽。还想害大小姐,回去练几年再来吧,连周教头都打不过我们大小姐,你算什么。
被如意扶着,严清歌和如意慢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