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子一直在服避孕的药物,元芊芊那身孕,必定是假的。而严淑玉非要说元芊芊是小产,要她服堕胎药,其心可诛。
这两个女人在太子跟前玩小聪明,简直是自寻死路。
水英提起太子,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说起某个难搞的上峰一样。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义务。
水英的义务,是做好太子的女人,太子的义务,最起码也包括给水英一个孩子。
但现在的情况是,水英能做到,太子做不到。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没有人来续热水。
严清歌握住了水英冰冷的双手,轻轻道:“水太妃和你说过太子为什么会这样么?”
水英摇头叹息:“太妃没说。还是那句话,太子的心思,没人猜得透。”
现在最大的麻烦,其实并不是难怀孕,而是哪怕水英用尽了千方百计怀上身孕,也会被太子认定那孩子不是他的。
严清歌想通这一节,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对水英道:“我们急不得!太子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要孩子。我们只要等就是了。他大概不会让元芊芊的儿子将来登上那个位子的。”
“等……”水英苦笑:“我倒是看开了,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可是太妃着急,想要在大去前,见到我生育。但这种事儿,哪儿是我一个能行的。”
两人正说着,门口传来如意嘹亮的讲话声:“碧苓姐姐,今天取了什么点心啊。”
严清歌顿时知道,是碧苓从御膳房回来了。
碧苓讨好的声音传来:“我领了厨房刚做的荷花酥,莲子糕,松子酥,还有瓶今年新制的冰糖薄荷卤子。膳房的公公另给小姐送了碗冰镇奶酪,上面浇了玫瑰露,喷香的呢。”
说话间,手上还湿漉漉的如意带着拎着食盒的碧苓进了门。
碧苓见了水英,行了礼,道:“见过水侧妃。”
那些糕点被放了下来, 严清歌掀开盖子一看,糕点倒罢了,那冰糖薄荷的一小瓶卤子,盛在只漂亮的瓷瓶里,打开盖子一看,绿莹莹一小瓶,端的喜人,心头的暑意降下了几分。
最出色,还是那碗浇了玫瑰卤的冰镇奶酪,奶酪雪白弹滑,上点了粉色的玫瑰卤,和腰果、核桃、黑芝麻、熟花生攒成的一团儿果酥,碗周围用冰堆着,让人食指大动。
要说几盘点心,在外面买,就算是京里面最老字号的点心铺,半两银子足够了。严清歌给了二两银子,偏身份是凤藻宫客人,御膳房的公公嫌这银子烧手,自然换个方子投桃报李。
冰糖薄荷卤子不用说,是宫里独一份儿,最昂贵的,还是那份冰镇奶酪,今年天气热得很,冰的价格一飚千里,这一份奶酪,不是宫里得势的主子,绝吃不到嘴,这份心意便不止二两银子了。
严清歌笑笑,她不贪凉,便将奶酪递给水英,笑道:“我本不想劝你吃,但左右你现在不要孩子,吃些个冰的没所谓。”
水英不和严清歌客气,她受母亲影响,性喜美食,可是现在在太**里不得势,吃的方面当然会受影响。她接过如意递来的小巧银调羹,将那碗酪吃的一干二净。
索性太子没回来,严清歌就留水英吃午饭。
水英在储秀宫的日子不太好过,很多她在外面喜欢吃的饭菜,碍于身份和地位,许久都没尝到了。
严清歌问她:“水英,你想吃什么?”
“我近来别的都不馋,唯独想吃烤鸭。一想起烤的肉嫩皮脆的鸭子,蘸上甜面酱,放点儿大葱丝儿和水萝卜,拿薄薄的春饼一裹,咬起来满嘴留香,我就馋的半夜里睡不着觉。”水英说着,便有些咽口水。
“可怜的!便是只烤鸭都吃不得。”严清歌越发觉得自己没嫁给太子真的是件好事儿。
外面的百姓人家,但凡家境还过得去的,馋得很了,去买只鸭子回来卷着吃,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在宫里,却千难万难。
“碧苓,还要劳烦你在去趟膳房交代,中午我想吃烤鸭。”严清歌微微一笑,对碧苓吩咐道。
膳房离凤藻宫不算近,放以前,严清歌可没那么大谱,使唤的动碧苓一日往哪里跑两趟。
可是今昔不比往日,碧苓才回来一会儿,身上汗都没落下来,心里再不乐意,还是起身出去了。
水英见着碧苓这么听话,笑道:“你倒是调教了个好宫女。”
“哪里是我调教的,是那个人的功劳。”严清歌将下巴朝外微微一抬,水英便明白她说的是桃兮了。
“哎……我是越来越弄不明白太子爷的想法了。”水英轻声道:“以前太子爷是最沉稳的一个人,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儿,但现在……。”
严清歌笑而不语。
自打回京后,皇帝除了每日象征性的上朝外,万事不管,朝中的所有事物,基本都是太子在料理。
没了二皇子和静王爷一脉四处蹦跶,现在的大周,基本是太子的一言堂。这种情况下,太子做事,当然比之前少了很多顾忌。严清歌心里清楚,若不是皇后将她看在眼皮子底下压制着,只怕太子早就对她下手了。
这些话她当然不能说出口。于是,严清歌微微一笑,又唤来如意,叫她将那一瓷瓶冰糖薄荷卤子拿去,给她们冲水喝。
在严清歌处消磨了半日,水英的心里总算是舒服多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依依不舍的和严清歌告别,回了储秀宫。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中旬。
京城和周边整整两个月都没有下雨了。
天旱的可怕,据说今年周围的田地里,庄稼已经旱死完了,今年的夏收是没了指望。
就算是外面民不聊生,宫里该干什么,照干什么。譬如说中元节,还是要过的。
和外面的中元节不同,宫中的中元节,不允许个人行为的烧纸钱上香祭祀,以免勾到不该来的冤魂死鬼。但宫人们可以在御花园的小湖里放灯许愿。
而且,后宫还会在御花园组织素宴,请几名皇庵里的姑子念经讲法,宫中很多女子都会去。
尤其是去年经过一番战乱,宫里死了不少人,今年的中元节,在皇后的示意下,举办的非常盛大。
一大清早,严清歌就得到皇后那边的嘱咐,今晚的中元节素宴,她也要去。
既然是素宴,又是这种送灵超度的节日,严清歌思索一下,便叫如意将她那身银白色宫装拿来。这件宫装虽是银白色绢纱料子,内衬却是稍深一些的浅黄,并不透光,袖子跟腰间镶了浅浅的绿色,没有什么特别的纹饰,在裁剪上尤为用心,袖子是现在不常见的广袖,穿上后飘逸无比。
配着这身衣服,严清歌又将头发随意梳了梳,插上一只普通的玉簪,其余的首饰全摘下来,素面朝天,便算是准备好了。
晚上差不多到了时候,严清歌领着如意和碧苓,借口桃兮还有伤,让她留在宫中,便去了御花园。
今晚的御花园,端的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几乎每颗树木上,都挂着不少漂亮的莲花灯。而灌木丛下,也被摆着不会烧到树苗花丛的气死风灯笼,到处一派灯火辉煌,照的这儿恍如白昼。
每隔几步,就能看到设在路边的香案和祭品,旁边有小太监看着添香添纸,不叫人随便动。
另有不少穿着佛家衣裳的姑子们,混在打扮的精致无比的嫔妃中。
一阵阵佛家木鱼声、念经声,混着宫人们的娇笑声、交谈声,檀香味遍布的御花园里,香雾升腾,灯光微摇,暗影丛生,人流如织,竟成了难得一见的胜景。
严清歌没想到在宫里还能看到这种盛况。虽说夏日里热,这里又烧着那么多灯笼香烛,温度更是比外面平白高几分,让她不一会儿就沁出汗水,幸亏今日她没有妆扮,可以拿帕子肆无忌惮的擦脸。
她拉着如意,想寻一处稍微凉快点儿的地方,才走了没几步,一不小心,竟撞到了路边站在树影下的一个姑子身上。
这姑子穿着灰色缁衣,手中提着一长串木珠子,另一手握着木鱼,正兀自敲打,背对着严清歌,看不清楚脸面。
严清歌立刻歉疚道:“打搅师太清净了。”
那穿着缁衣的姑子头也没回,哼哼了一声,继续对着树干嗡嗡嗡的低声念经。
周围又吵又热,严清歌看那姑子不追究,便拉着如意朝前走,不多时,便到了湖边上。
虽说那里的人也不算少,可是好歹湖面上不时刮来习习凉风,吹的她沁满了汗水的毛孔舒爽极了,不一会儿,身上的汗水就落了下去,比起花园中心处的燥热,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严清歌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拉着如意道:“真舒服,咱们家青星苑的湖上,只怕这会儿也这么凉快呢。”
话才落拍,就听得一个跳脱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严小姐,你家湖上,可没那么舒服。我叫人去看过,你家那湖,快要干了。”
这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接近了严清歌,说这话的时候,燥热的鼻息重重,喷在了严清歌的后颈和耳朵上。
严清歌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差点没蹦到湖水里去。
这是后宫女子的聚会,怎么会混了个男人在里头呢,这人到底是谁,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