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偊王……”
严清歌喃喃的在口中说道。
精偊王,对重生前的严清歌来说——或者是,对当时的整个大周人来说,都是一个传说一样的存在。
他的故事,在北地被打下,无数北蛮人内迁后,流传的轰轰烈烈。
他是当时北蛮王室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一个传奇的继承人。这个人,据说受到了北蛮草原之神的祝福,天生就有神力,一个人可以打败一千个勇士。他八岁的时候,就有雄鹰和灰熊因为他的勇武,而俯首称臣。
那些北蛮人毫不掩饰的说着,若是精偊王还在,北蛮是绝不可能被软弱的大周人打下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只要有精偊王参加的战斗,大周无一不是失败而终。他靠着个人的勇武,支撑起了北蛮和大周的战斗。
他的死亡也非常传奇。
在二十四岁那年,精偊王继承了北蛮王庭的皇位,也终于求娶到了草原上另一个部落的公主,据说也是草原上最美丽的明珠。
新婚之夜,精偊王大宴草原部落数万人,自己也饮酒到天明,然后一睡不起,再也没有睁开年轻的眼睛。
他的死亡,造成了北蛮王庭的分裂,大周正是趁着此时,才令一直胶着的战况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终一举攻下北地。
而精偊王的长相,自然也被流传的人尽皆知。
他从来不穿护甲,总是裸露着上身,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武力,他相信自己从来不会受伤。他身上纹着草原上传说里的各种精怪和神仙,他相信正是这些精怪神仙给他赐予了力量。
他的头发和胡须非常浓密,被编成了小辫子,从来都不修剪。
那个和炎修羽作战的人,根据炎修羽亲兵描述的相貌,岂不正是精偊王。
严清歌声音颤抖着问道:“羽哥……你们将军他……真的一个人抵御那个男子?还有那些北蛮士兵?”
她捂着脸,久久的不敢说话。严清歌那名亲卫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是的,炎修羽选择了留下来,面对那个可怕的怪物一样的精偊王,那么,他还能回来么?
“严……严小姐,其实并不是炎小王爷一个人留下来的。还有十几名白鹿书院来的学子,跟着帮他御敌。若不是小将军另有安排,军令如山,我们一定会留下来的。”那名亲兵劝道。
严清歌手脚无力的坐着,好半天才问道:“乐轩呢?”
“乐少爷正在留下!帮炎小王爷御敌的人中。”那名亲兵回道。
严清歌眼前又是一阵儿的发黑,她觉得自己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了。
轩哥也留了下来,那岂不是证明轩哥的性命也保不住了轩哥对她那么好,又是舅舅独子,乐家难道要绝后了么!
他们拼了性命的谷口,岂不正是早上她被领去的那个谷口。她的马蹄,险些就踏在了轩哥和羽哥留下的血上。
难道,所有对她好,和她亲近的人,都活不下来?
她的心里灰突突,空荡荡的 ,满是恨意和凄惨。一时间,她竟然觉得,自己重生后这些日子,竟都像是翩翩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仇恨和黑暗。
她可怜的铭儿,她肚中那个还没来得及相见的孩子,她的羽哥,轩哥……
为什么老天爷会这么无情,老天让她一度以为,她的人生有了变化,她能够快意恩仇,再活一世,结果等来的是更惨的结局。
“大小姐,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如意心疼的看着严清歌,难过的说道。
严清歌过了好久,才慢慢的摇了摇头:“不……我不会哭的。”
她只恨自己被平安的生活麻痹了,以为天下靖平,没有任何危险。她只恨自己被重生前误导,以为炎修羽绝对不会遇到危险。她好恨好恨。可是,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严清歌静静的在原地坐了好久,起了身,对如意道:“有吃的么?”
如意担心的看着严清歌,端来了饭菜。
一海碗糙米饭,严清歌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半点菜都不用。吃完后,她擦了擦嘴角,走出去,到了门外正聚在一处演武的士兵处,找到教头,认真道:“周教头,请教我如何练武。”
“严小姐,你……”周教头看着明显不一样了的严清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
他们一路奔袭,遇上了不少丈夫家人死去了的妇人,有的哭天喊地,活不下去;有的苟且偷生,麻木不仁;而有的,则是和严清歌一样,竟然生出了投军作战,为家人复仇的心思。
凭心而论,对有这样志气的女子,周教头是很佩服和尊敬的,可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这些女子的要求。
一来,是因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女子的力气本来就不如男子,只会一点儿三脚猫功夫,上了战场徒增杀孽。
二来,保家卫国,本来就是爷们儿的事情,他不可能答应!除非大周的男人都死完了!
如意也被严清歌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劝了好久,才强把严清歌拉回去。
岂料,没人教严清歌,严清歌就自己找了一把小弓,练起了射箭。
她在白鹿书院的时候,学过骑射,还得了夫子的甲等评价,射箭的功夫还算是不错。但书院里的射箭,和作战的射箭完全不同。一个偏好看,一个偏实用,根本不是一样东西。
但是严清歌憋着心里的一股气,勤练不缀,从刚开始只能用半石小弓,到一个半月后,她便能能拉开两石大弓,虽然准头并不怎么好,可是其中的进步十分惊人,让周教头简直惊掉了下巴。
只有如意知道严清歌吃了什么苦,严清歌每天都是在用命在练习,她每天从演武场回来,手抖得根本握不住筷子,吃饭都是如意喂得。
以往严清歌的一双手,白嫩细滑堪比牛乳,现在却多了一层茧子,上面还有不少累累伤痕,甚至连关节都稍稍的粗壮了一些,因为两条手臂长期射箭,用力不同,更是成了一边粗一边细。
夏日到了。
晚上,严清歌拿着毛巾擦拭身子,如意伺候着她洗浴。
严清歌的身上,隐隐可见虬结的筋肉,小腹即便不用力,也可看到几块肌肉的形状。她的个子不知不觉长高了一点儿,比如意还要高出半头多,身姿健美高挑,英气勃发,和之前的细瘦文弱,完全不同。
床上,放着一身略旧的大周军服。
如意担忧道:“大小姐,你明日真的要出去打仗么。”
“是!我苦练多日,等的就是今日。”严清歌答道。
虽然这只残部在玉湖的岛上扎营,可是偶尔还是会时不时出去扫荡北蛮兵,并打探消息的。
严清歌磨了周教头好久,才让周教头答应,明日粗去打探消息时,带上她一个。
如意看着淡定的严清歌,忍不住呜呜的哭起来。是她没用,做不到像小姐那样,她只能在岛上给人缝补衣服,做饭扫洗。
她看的分明,大小姐这哪里只是单纯的演武,大小姐的举手投足,眉目风情,分明是一天天的在向炎小王爷靠拢。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两个人竟然能在举手投足、神态举止间那么相似。大小姐心里太苦了,她是要将炎小王爷的那一份,也一并活下来呀!
第二日一早,哭了小半夜的如意伺候着严清歌穿上军装,头发也挽成了男子的发型,紧紧的束在头顶,再罩上铠甲,只露出她的小半张脸庞。
她的眉目里多了很多刚毅,看着雌雄莫辩,加上眉目里的风流,俨然是个小了一号的炎修羽。
甚至连那些第一次看到严清歌穿军装的兵丁们都呆住了。
周教头心里百般滋味,一挥手,道:“走吧!”
有几名士兵在后面窃窃私语:“这……这是严小姐……我方才眼一花,还以为看到炎小王爷了呢。”
周教头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士兵几眼,他们立刻知趣的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说这件事了。
木筏轻轻的飘荡在水面上,不多时,他们便靠岸了。
这次他们只是打探消息,危险不大,所以便没有用马匹车辆,只有五十几人步行。
沿着山脚和长草里行走,对这周围一代已经摸得很熟悉的周教头,带着他们步履匆匆,朝着之前斥候打探到的一处据点行去。
那里据说探查到了某只大周队伍的行踪,但是不知道是哪部。
“停下休整!”周教头擦了擦汗水,命令众人停下。再前方不远处,就是那处大周军队所在的地方了。
经过这么久的战乱,周教头十分谨慎,还没有摸清楚对方的情况前,他是不会带领所有人一起前往的。
周教头点了两名机灵的士兵,准备待他们先去探一探虚实,严清歌往前站了一步,道:“周教头,我也要去。”
“严小姐,你还是留下吧。”周教头耐心的对严清歌说道。
“不!周教头,若之前斥候报的没错,这只军队极可能收留了京里面来的贵族子弟。若是我去,和那贵族子弟认识的可能性极大,有我在,交接的说不定会顺利些。”严清歌解释道。同时,她扬了扬手中的精弓:“就算你信不过我,也要信过它。”
看着严清歌手中的小弓,周教头点点头,答应下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严清歌的射术,竟然后来居上,力压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若不是前几天他和严清歌比赛射箭,输给了严清歌,这次绝不会照着赌约带严清歌出来。
在这个女孩儿的身上,他看到了太多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