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柴房中,朱茂手脚被缚,躺在一片凌乱的空地上。从四周被撞得乱七八槽的柴堆看,他已经挣扎很久了。
可惜他不但手脚被缚,身上还被粗粗的草绳缠了好几圈儿,半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像一条巨大的菜青虫般在地上蠕动。他身上那件丫鬟衣裳还没被换下,已经被蹭的又脏又破,没法看了。
“吱呀。”
柴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朱茂抬起眼,见是两个丫鬟结伴而来,手中还提着饭盒。
他激动的大叫起来:“两位姑娘,快点帮我松绑,朱茂必有厚报。”
那两个丫鬟像是没听到一样,走到他身旁,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碗米粥和一碟馒头。她们将朱茂扶起身坐着,开始喂他吃饭。
自打关到这柴房里已经有两天了,朱茂还是头次看到人。
他又渴又饿,心中又惊恐不已,可是在看到饭菜那一刻,他的心就没法再想别的了。
那粥虽然凉,可对他而言,是无上的珍馐美味。看到粥和馒头,他顾不上再喊叫,一门心思的张开嘴,似一只饥渴的幼鸟,时不时伸长脖子去接盛了饭的调羹。
大口小口将粥和馒头吃完,朱茂舔着起了一层皮的嘴唇,道:“两位好心的姑娘,求求你们给我松绑。我是信国公府的六公子,你们放我出去,信国公府会给你们很多银子。”
这两个丫鬟看他吃完,低着头收拾饭盒,站起身就走,半句话都不和他说。
这柴房里堆得柴火不多,一看就是备用的柴房,只有过年前后才会被开启使用,平时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两个丫鬟一走,朱茂要再看到人,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两位姑娘,我……我身上有十两银子,你们来拿。”朱茂大喊起来。
那两名丫鬟才在门口止步,回身看着他,互相嘀咕了几句,走到朱茂身边。
虽然严松年和严淑玉都嘱咐过她们,一定不能和关在柴房里的登徒子说话,可是财帛动人心,十两银子,她们一人分上五两,也能抵好几年的月钱了。
见这两个丫鬟移步走过来,朱茂道:“这银子在我内兜里,你们自己掏。这点钱不算什么。若你们能给信国公府的十三姨娘报个信,说我被严家关了起来,叫十三姨娘给你们一人五十两……不,一人一百两银子,都行的。”
乍一听见那么多钱,两个丫鬟不由得不动心。
一百两银子,不但能够让她们赎身出严家,变成清白之身,还够在外城买处房子,再开个小店铺了。往后一生无忧,怎么不比在严家做家奴强。
不过朱茂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丫鬟服装,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那两个丫鬟对他的信任感不由得打了个折扣。
但是在朱茂身上掏出放了十两银子的小钱袋时,她们夫人顾虑又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朱公子,我们有心帮忙,只是信国公府高墙大院,我们也不知如何报信,公子可有什么门路么?”一个丫鬟问道。
“你们不用去信国公府,只要去海氏药房报信就可,他们会把消息通知我娘的。我许诺给你们的钱,你们也在海氏药房的账面上支。”朱茂急切的说道。
那两个丫鬟为难的摇了摇头,道:“朱公子还不知道吧,我们一开始不敢和你搭话,就有二小姐的吩咐在里面。我们若是去到海氏药房报信,二小姐知道就不好了。”
朱茂一颗心凉到冰水里,他愣住了,道:“你们二小姐真是这么说的?”
“是。二小姐不要让我们和你说一句话,被发现就麻烦了。朱公子真的没别的路子么?”这两个丫鬟也是着急的不行。这一百两银子摆在面前,她们可不要白白放弃。
朱茂愁眉苦脸里微微带了些怒气,想了想,道:“你们带着我的荷包,直接去信国公府,就说你们是十三姨娘家老亲,他们自然会带你们去见十三姨娘,你们把事情告诉她就好。记得,千万不要惊动了国公夫人。”
事已至此,朱茂只能将宝压在这两个丫鬟身上。严淑玉那边,他是再也不敢指望了,他猜着,只怕自己被关在柴房不放,恐也是严淑玉的手笔,她的心,怎么会那么狠。
这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到底舍不得那一百两银子,决定去一趟。
严清歌这几日却是忙碌的紧。
严淑玉在她门前破了相,当晚便求了严松年,回海家治伤,之前严松年所说的禁足不了了之。
对严松年这说话不算数的毛病,严清歌早就见怪不怪。
对炎修羽送来的狗儿,严清歌满意的紧,回信告诉了炎修羽。炎修羽和严清歌说,他想要几幅小狗的画像。
严清歌画人物动物,都非常传神,她也看那小狗心喜,索性研磨丹青,精心的画起了工笔画。
十几只小狗画起来可不快,花了好几日功夫,严清歌才画了一半儿。
严清歌正画着画,寻霜忽然箭一样的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小姐,不好啦,外面来了好多衙役官兵,把咱们家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严清歌手一抖,落笔不稳,一副快要画完的画生生被毁了。
严家被官兵围起来,炎修羽又不曾提前给她报信,这事儿恐怕是绕过了大理寺和刑部,上面直接派了人来的。难道严松年竟犯蠢做出了大错事不成?
严清歌的面前浮现出曾在卫府看到的那副焦土形象,一阵的心慌。
她手脚有些发软,但还强打精神,道:“走,我们看看去。”
带着一众丫鬟,严清歌先去了寒友居。
只见寒友居门前十几个丫鬟小厮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见了严清歌,像是见到主心骨一样。其中一名婆子立刻跪下来对着严清歌磕头,大声道:“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老爷出去喝酒了,外面围着咱们的人是信国公府的,叫咱们严家管事儿的出面给他们说法呢。”
严清歌眉头微皱,道:“是要严家给他们个说法?”
“是的!那些人说咱们严家偷骗他家财产,还绑架了他们府里的庶子,他们已经给皇上皇后告过状,龙颜大怒,派了许多人来围堵咱们家。”
严清歌本来高高吊起的心放下来,她还以为是严松年惹出大祸,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信国公府来人了。
至于来的人是谁,严清歌心里有数,一定是她重生前的婆婆赵氏。
赵氏也是大周的清贵世家之一,势力虽然不如静王府,但是尚在忠王府之上。当初赵氏嫁给信国公,本来就是低嫁,又带了大量嫁妆去,一进门就把正妻的款摆的足足的,信国公也不是什么善茬,两口子对着干了一辈子。赵氏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除了她那个独苗女儿外,信国公府里旁人在她眼里还不如只臭虫。
也只有她,才能大张旗鼓的做出告御状带官兵堵旁人门的事情了。
只不过朱茂一个小小的庶子,能有什么本事,竟然叫赵氏这么上心。他们话里说的什么严家偷骗信国公府财产又是什么玩意儿?严清歌倒是不明白了。
严清歌重生前,和赵氏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反倒是朱茂那个亲生母亲给了她不少刁难。既然是赵氏上门,严清歌也没了兴致去见,淡淡道:“等父亲回来自会处理,我先走了。”
那些婆子们眼睁睁看着严清歌又回去了。
路上,如意小心翼翼问向严清歌:“大小姐,我们不管外面堵门的人,真的没关系么?”
“有什么关系。他们总不能打进来吧。”严清歌说道:“左右父亲也是会归家的,我一个女儿家,管不得这些事情。就算要管,也是谁惹的漏子谁出马。”
如意松口气,道:“是啊,若不是二小姐,信国公府那个朱公子怎么会被咱家抓起来,这事儿要出面,也该老爷和二小姐出面。”
回了屋里,严清歌看看自己方才画废了的那副画,见好好的画面上多了一笔粗粗的青色横道。这画已经临近完工,上面的两只白色小狗依偎在一起,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栩栩如生,这么扔了未免可惜。她略一凝神,将那青色的一笔瑕疵上添添补补,最后画成了一丛稀疏的灌木,上面还飞了一只蝴蝶,平白生动了不少。
如意一直在旁看着,见严清歌停笔,拍掌道:“大小姐的画工越来越好了。”
画完这幅画,时间已经不早了。
严清歌歇了会儿,叫厨房里做饭。
菜饭还未好,寻霜又来通报,说是寒友居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嬷嬷来求见。
严清歌微微凝眉,请了那几个嬷嬷进来。
一进门,那几个嬷嬷就看到了青星苑的小厨房上正飘着袅袅炊烟,一阵阵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里发出。
她们心里一阵发苦,严家落到了这个境地,大小姐还有心思叫人做饭吃,可见真真是不将严家这事儿当自己的事儿。
不过,她们能求助的也只有严清歌了。因为惹出了这事情的严淑玉和严松年都不在家。一个去了海家,一个外出吃酒。严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严淑玉和严松年恐怕早就知道了,现在还不回来,一定是趋吉避凶,故意不回了。
而家里的楚姨娘和彩凤姨娘都是不顶事儿的,唯有一个严清歌还有几分面子,能说上几句话。她们只能来求严清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