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山是襄王朝内最著名的佛家圣地,其上有四座大寺和数也数不清的小寺庙。每到节庆或祭祖之时,襄王境内百姓多会面朝无妄山方向叩拜,以图吉祥顺意。连土窑城这等小地方的巷间小贩,或者更偏远的乡间农夫俱都如此。当然,这并不能证明襄境百姓的信仰以佛家居多。事实恰好相反,襄境内百姓信仰道门之人远多于佛宗。但......百姓的信仰么。佛也信,道也信。都是惹不起的神仙,礼多神仙不怪。只不过是因为襄境道门分布松散,想拜,却不知道要把脸偏向何方而已。
听马刀男称癫僧为无妄法师的时候,张父张母就感觉这名头太过。更有甚者,这和尚还自称为“大师”。
“大师”二字根本不是用来称呼一般和尚的。修行界的说法百姓们不懂,但世俗中。不是襄王朝当今皇上亲笔御封,哪敢称自己为“大师”。张母原本只当他是个发了失心疯的癫僧,如今看......自己楼子里果然是来了大人物。蓬荜生辉还是晴空霹雳?
很可悲,于张父、张母而言,眼下的一切更像是后者。
释寂法师平静的表情中隐含着一种即将殉教的坚毅,枯瘦手掌再次合十,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开口。
“谨遵无妄山法旨,七十二道‘寂业真言符箓’早在张云施主出生时的‘颂兴十二年’布置妥当。东山陋寺三十六名僧众全部入阵,以此符箓为基,‘三十六层金刚般若降魔阵’瞬息可布!我僧众坚守于土窑城十余载,只等今日舍身降魔,护持天下苍生!只要师祖降下法旨,我辈便寂灭自身,布成法阵!舍身护持土窑城乃至襄境、乾暘众生之平安!”
......
听到“三十六层金刚般若降魔阵”的名号,谭莲儿纸窗后的那张脸......就算稍有动容吧。
襄土道门修的是真气,按照道术法门。自然分为“筑基”,“金丹”,“元婴”,“大乘”,“渡劫”这五个境界。佛门多修精神。与其对应,分为“安住”,“空明”,“般若”,“金身”,“涅槃”五个修行次第。
这降魔阵是襄土佛门为寺庙护法所用的绝杀之阵!
乃是传闻中,乾暘大陆上最为强大、最恐怖的三个阵法之一。以三十六名修行不低于“般若境”的苦修僧“寂灭”为引,才可激发运转。催发的乃是凡人不可触及,道门无法感知,“魔头”不能理解的因果业力。一旦被困于阵中,别说紫陀魔君距离巅峰之路还差上半步。就算乾暘大陆上修行境界最高的陆地真仙,入了“渡劫期”的神仙也要“脱层皮”才能囫囵个的破出去。
至于另外两个绝杀阵法......早已失传。不,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有可能失传,但更大的可能则根本没有出现过。只是道、魔二宗为涨自家威风编出来的传说而已。
......
紫陀魔君站起身,缓缓解下腰间两柄宝剑中,紫柄紫鞘,剑身偏短的那一柄,递给了谭莲儿。
“七日前,路途阻于浮溟山。不得已,以此剑斩杀过百人。戾气略重,不便入佛家阵法屠戮苦修之僧。烦请姑娘代为保管一二。”
谭莲儿也自懵了。强作镇定,颤巍巍接过宝剑,目中惧色一闪即逝,往日里笑盈盈的朱唇在惨白脸颊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红。强装镇定,慌不迭再替紫陀魔君斟酒。
“公子千万别莽撞,来者人多势众,气势汹汹的。公子何苦意气用事?公子千金之躯,真要为这些秃驴损伤一二实在是不值?公子暂且看在小女的薄面上缓一缓。咱们从长计......”
紫陀魔君没有去接谭莲儿手里的酒杯,而是用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少有的露出了一个怜惜的笑容。
“难得,如此穷乡僻壤也有你这知冷热,懂好歹的人儿。可惜了。”
嘭!
毫无预兆,面前纸窗连带窗周墙壁轰然被撞成了渣子。四处飞溅的土石木屑之中,紫陀魔君化为一道根本看不清身形的红紫色影子,像一道红紫色的光,绕过谭莲儿,瞬息冲下二楼。
嗡......
紫陀魔君的动作快似闪电。只听一声剑吟,一道犀利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剑意已经刺向无妄大师咽喉!
紫陀魔君嘴里说的是入阵,但他要做的,却是去乱对方的“阵脚”。在大阵布成之前将此行所图了结干净!
......
当啷啷!
剑吟和一声金铁交鸣声混为一处,变成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没人看清楚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金铁声过后,那马刀男已经横刀出现在了紫陀魔君面前。而紫陀魔君负着左手,右手提剑与赵羁横对持。半截青色剑身隐在衣袖之下,剑尖兀自颤抖,发出轻微的翁鸣之声。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没人能看紫陀魔君的动作。至于赵羁横又是如何将那把又长又厚重的马刀挥出如此违背常理的速度,同样没人知道。众人能看到的,只是一声过后,那沧桑马刀刃口处新添的一道豁子。
而无妄大师......
在众人都没做出反应的千钧一发之际,他连滚带爬的不知退了多远,抱着脏秃头蹲在墙角,嘴里只顾大声叫嚷。“莫要激发法阵,莫要激发!羁横救我!羁横救我!......”
看似怂包软蛋到了极点,但癫僧脖子上的念珠却早已断线飞向天空。一百零八颗佛珠发出宛如太阳般炽亮的光,每一颗佛珠都化成盘面大小的光球,在雅楼的空间中按照某种轨迹兀自运行。其释放的佛光范围极大,甚至将雅楼外半里方圆的镇子也一同罩了进去。明显也是极厉害的玄奥神通。
紫陀魔君对此毫不在意,收了剑势,偏头望向雅楼大门,不知心中计较。赵羁横的耳朵似乎抽动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回头,从容不迫的跨出两大步,依旧挡在此人和无妄法师之间。握紧马刀刀柄,不敢有半分懈怠。
很快,在紫陀魔君的注视中,又有一人冲进雅楼。面容慌张,脚步细碎凌乱,将大红木门撞得吱呀呀的响。
“谁!是谁毁了我的雷击木?糟蹋了我的辟邪符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