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我居住的这座城叫未名城，我的家叫未名府。至于是先有城还是先有家，我不知道。
未名府里有很多人。有十个老仆称呼我少主，其他人称呼我公子或主人。我的身边时刻有两个人，一个老仆，就是称我少主那些老仆中的一个；还有一个女仆，呼我公子。
老仆很和气，从不与人争吵，凡事都顺着我，凡我所求，无不应允。女仆很乖巧，很听话，服侍我进食、更衣、洗沐，陪我睡觉。甚至怕睡觉时衣服硌到我，都是宽衣服侍。她很听老仆的话，至于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老仆要求的，我不知道。
三岁那年，有一只小狗冲我汪汪叫，我被吓哭了。从那天起，这座城市里就没见过一只狗了。
五岁那年，我正在听老仆唠叨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城主府临检到我家，我一走神，便问老仆，刚才说的是什么。从那天起，这座城市就没有城主了。
七岁那年，我心血来潮，非要去修仙。浮云宗的大长老说我资质太差。竟然说我天资差？我傻了，呆呆地看着老仆。从那天起，这个张唐皇朝第一大宗门就真的变成浮云了。
九岁那年，我遇到一个小女孩，非说我盯着她看，还说我藐视公主威仪，想吃天鹅肉。从那天起，张唐皇朝就变成李唐皇朝了。
……
九夷世界很多人都想进入未名府做仆佣，未名府的人越来越多。可我的身边只有老仆和女仆。
女仆叫小兰，二十多岁，好像从我睁开眼睛看世界的时候就一直在我身边。其实小时候有乳娘喂我，只是我印象不深。好像很早我就不喜欢吃奶了，不过似乎羊奶的膻味、鹿奶的腥味我还是习惯了很长时间。
老仆叫什么不知道，反正只要我想的他都知道，平时就一直唠叨些我听不懂的话，只是我并不反感，还有些喜欢。
老仆喜欢讲故事，讲得最多的是人主伏羲和战神螭龙，我喜欢听螭龙的故事，有种血流加速的感觉；也喜欢听伏羲的故事，有份悲天悯人的情怀。他也讲过神农、妖俪、玄女、女青、西王母、九尾狐、三足金乌……还有许多仙界的故事。
他也讲一些超越仙界的传说，说那是诸天万域。至于那里有什么，不知道，因为他也没去过。螭龙去了，也没有了消息。我问他仙域最美的是谁？他想了半天，摇摇头，说真的没注意过，只知道最厉害的是螭龙，再就是玄女了。
老仆也讲过功法和武技，他说最强的功法是伏羲功法，最强的武技是螭龙的五兵四十二式。伏羲功法因人而强；螭龙功法强，却无人能学，因为那是螭龙自己的。他还说玄女很强，强到什么程度，不知道。
老仆很尊敬我，近乎崇拜。说我会比伏羲、螭龙、玄女更厉害，九夷和仙域，不过是我的大玩具。至于为什么，他说不出，只是笑了，说我是他的少主。我问他老主人是谁，他说因为我小，才叫少主，无关乎老主人。
我也很信任老仆，他说得话，我都认为是对的。我问过他为什么不把功法和武技传给我，他笑了，我要学的是更厉害的功法，他不会。
其实我也认为我很厉害。我过目不忘，落耳即识，还能一心二用。老仆每一句唠叨，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看过很多书，却没有读过九夷史，老仆说九夷的史书都是假的，史书有人为的倾向，撰写者都是以强者的好恶为主线来写，结果逐渐就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历史舆论导向。我会写诗，我还会……
不过，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没人问过我是谁，我也从没有接触过什么陌生人。
我好像从来就没问过我的父母是谁，因为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欢我、疼我、爱我……
我今年十三岁。
依如往日一般，小兰服侍我洗沐、更衣、进食，老仆静静地站在一旁。
外面好像在打雷？
老仆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戒指轻轻戴在我的尾指上。其实我有戒指，一直戴在了食指上。什么时候戴上的，我还真没注意，只是这戒指从没有摘下过。
“少主想不想出去转转？这个世界很大呐。”老仆满脸堆笑，语气平和，和气得一如既往。
“嗯，十三岁了，我已经长大了。”九夷世界的男女十三岁就已经谈婚论嫁了，也就是说长大了。
老仆面露欣慰，看向小兰。小兰抱起我，走出房门。
天空灰沉沉的，未名府的四周全被烟尘笼罩，强烈的血腥气息如雾般涌来。我有些害怕，伸出手，想抓住老仆的衣袖。
老仆回过头，瞥了小兰一样，面色凝重。那只大手微微抬起，指尖突然出现一点白光，飘入我的前胸。
这是魔法么？
九个称呼我少主的人全都飞在天上，和三十多个人在打架。我有些纳闷，是谁惹的祸，还有……我的仆人怎么都飞上天了，他们是神仙么？那……我是谁啊？
神仙可以在天上打架么？
一个老仆双手结圆，不停地推出，仿佛要将自己也推了出去。两个对手却在不断地后退，仿佛那画出的圆像刀刃一样锋利。
有一个对手却是在不停地闪避，像影子一样，很淡的影子却透出灰暗的压抑。这是仙法么？
真的还能这么打架？
我虽然没看过打架，却也知道应该是拳拳到肉、刀剑加身。这样打，得打到什么时候啊？不过他们的招式我倒是都记在心里了。
突然一个仆人幻化成一朵璀璨的烟火，那么美，那么艳，瞬间照亮了那一小块天空！
烟火过处，残烬落下，如流星陨落。
其他八个仆人也相继幻化成美丽的烟火，天空瞬间不再昏暗，那种美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残肢、断体、兵器……不断从天上掉落下来。
老仆眼睛发红，扭头看了看我，一滴浑浊的眼泪滴落，溅到我的脸上，很凉。
一声低叹，老仆轻轻抬起手，像要抓住什么。那些原本掉落在地上的兵器……还有……好像是一堆戒指，全都飘向他的手中。
那手虽然大，能抓住那么多的东西？
当然不可能，老仆的手再次挥动，那一大堆的东西向我飞来，转眼不见。
是被我藏起来了么？我知道它们都飞到尾指上的戒指里，那戒指叫储物戒指，能装下很多东西。
其实我不是不想说，不是不想动，也不是真的那么镇定，我已经被吓木了。
”少主，安全了！我送你出去转转，只是再也不能陪伴少主了。”
老仆飞向天空，像一只大鸟。而抱着我的小兰，却一直向远方飞去。
我扭过头，死死盯住老仆。
老仆越飞越高，几个暗影出现在老仆头顶的那片天空……然后，烟火绽放……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我的小兰终于落了下来，我被重重地摔到她的身上。
“哇～呕～”苦胆都要吐出来了。连惊带吓，还有这最后的一摔，摔得我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
“小兰……”半天我才缓过气来，挣扎着坐起。
”废物，叫什么？”冰冷的声音传来，这真的还是小兰么？
小兰哈哈大笑，那个温柔体贴的女孩不见了。
“都死了，全城都死绝了！我也彻底自由了！为了你这个废物，十几年我忍气吞声，默默地被你使唤、服侍你。我不甘！我不甘！”
小兰像发疯一样嚎叫，抬腿踢了我一脚，看起来倒是没用力气，却也把我踢出两米远。
我没有哭，真的，眼泪都没有掉。
“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我却卖身为仆服侍你，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人的命运，决定别人生死。一句话就能改朝换代，凭什么？”
我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么？
小兰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嘲弄之意，“就你这样一个废物，我都不屑杀你。你要是能活下来，绝对是天上地下最伟大的奇迹。没有家、没有钱、没有人护着你，没有人服侍人，你这个垃圾，能活几天？哈哈哈哈……不过，你的一切都归我了！”
小兰走到身边，抓起我的手，试图摘下老仆送我的那枚戒指和食指上那从未摘下的戒指。
一道白光自我的体内飞出，轰隆一声，白光闪烁，然后……四周一片静寂。
好久，我才睁开双眼，小兰不见了，地上只有一个储物袋，是小兰的。
小兰总能从中拿出许多好东西，她和我说过，需要滴血认主，才能打开。
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我不用滴血认主，也能打开任何戒指和储物袋。至于怎么做到的，不知道。连老仆手上的戒指我都打开过，记得当时他只是笑，好像我就应该是这样。而我食指上的戒指只打开过一次，老仆就用双手捂住，说是等我长大了再看。
我终于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叫我少主、呼我公子、喊我主人的人，是因为我才死的么？
我是谁？我姓什么，叫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
老仆还能回来吗？
我是一个废物，我什么都没有……
不行！我要活，要活下去！在我知道自己是谁之前，我～不～能～死！
也许我是有一个强大到不讲理的爸爸，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也许我是一个私生子，他怕家里的母老虎发现？也许我是一个大能转世，要拯救这片宇宙……可我的逆天秘籍呢？我的盖世法宝呢？……
抓起地上的储物袋，拴在腰间，我知道那里什么都有。
漫无目的的向远方爬去，心中想的只是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