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昭,蓝关城。
宽阔平整的街道上,行人来往穿梭,街旁摊贩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几个幼童一蹦一跳地跑过,嬉笑着奔向远方。
一座茶楼坐落于此处繁华之地,古典端庄的门面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来此吟诗作对,亦有不少外来商贩借宝地商摧各类事宜,于是自然而然的,这座茶楼便成了俗中风雅的聚众场所。
“蓝关城的确是个好地方。”温彧凭窗而坐,借着二楼居高临下的优越位置,将蓝关长街上车水马龙的繁华尽收眼底。他不由得眼中笑意更甚,由衷赞叹道:“虽是边关之城,凭着地利人和,其富庶之象竟丝毫不逊关内陇、翼、袭三州,倒也是奇。”
“客官自外地而来,有所不知啊。”一旁忙着泡茶的伙计听了这话,忙不迭插上一嘴,“要我说,我们这蓝关能这般欣荣,那我们的薛将军可是功不可没的呀。自打将军驻守在此起,便一直是尽心尽力。我还记得那年吧,她上任的第一个月起,就整顿了城中商市最为严重的欺诈问题,接着便鼓励通商,依靠边关与诸国四通的地势与各国商贾来往,此后还时常布棚施粥,接济些穷苦百姓……”
这伙计手脚麻利,嘴更是麻利,提起这里的驻关守将薛初意便是滔滔不绝的赞赏。
“镇远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温彧一边与他说笑着,一边看向窗外,“若有机会,必将当面拜谒,以表敬意……”
话音未落,一阵嘈杂声便自茶楼下响起,行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其中还混杂着赔礼道歉的话语声。
温彧刚想发问,窗台上却突然窜上一个橘红色的小东西。那小东西摇晃着墨绿色的光滑尾羽,在窗台上走了一圈,紧接着便霸道地扑棱着翅膀落在温彧所在桌旁。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雄鸡。奇怪的是,这家伙的鸡喙里叼着一截红绳,红绳的一端竟系着一枚白玉佩。
凭借着鉴玉的本事,温彧瞧得出,这可是枚不可多得的好玉啊。
雄鸡脖子一缩一缩,不紧不慢的在桌上肆意走动着。一旁的伙计疑惑地叫了一声,刚想伸手驱赶,却被温彧用眼神制止了。他静静地注视着那鸡,只见这小东西晃悠了一圈,便把它那傲慢的屁股对准了温彧的手臂,然后“噗”的一声,泛着臭气的排泄物便溅到了绣纹精致的袖子上。
……好一坨桀骜不驯的屎。
……好一只尖酸刻薄的鸡。
温彧长这么大,还真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对于一个把洁净视为命的人来说,一坨脏绿色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鸡屎,足以让他崩溃。
伙计早见这公子衣着不凡,眼瞧着他衣袖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便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我……我给您擦擦?”
“不必!”
被一只鸡寻了晦气的人此刻颤抖着伸出手,向身后的伙计示意,憋了半晌,才崩溃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敢问小哥,最近一家的衣裳铺子在哪?”
“抱歉抱歉,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话音刚落,一个姑娘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那姑娘似乎很是焦急,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她一边歉疚地道着歉,一边向那只鸡扑了过去,张口怒骂:
“秀儿!你这笨鸡!再敢乱跑就把你炖了!”
那姑娘约摸十七八的样子,气喘吁吁地,显然是跑了许久。她冲那鸡扑了上去,却被小东西灵巧躲开。
温彧:“需要帮忙吗……”
姑娘却一门心思全在鸡身上:“玉佩还我!”
只听一阵响动,桌翻椅倒,那姑娘屡屡扑空,很是恼火,见雄鸡飞落在望台上,便气急败坏地再一次冲了上去,这一冲没收住力,险些掉下去。正当脚下不稳时,那只貌似名字唤作秀儿的鸡又恶毒地振翅而起,尖锐的爪子直往她脸上抓,那姑娘没防住,不知怎的一个趔趄就从低矮的围栏内翻了下去!
温彧腾地站起,这座茶楼虽说不是太高,但这般后仰掉下去,若运气差,摔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却说那姑娘惊呼一声,便声嘶力竭地大喊:“阿临——”
紧接着楼下一人便腾空跃起,欲伸手接人,却不料秀儿也随着飞下,翅膀一拍正打在少年的脸上,少年一懵,揽住那姑娘一起摔落,还顺带砸翻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
倒霉摊主骂骂咧咧,骂到一半却突然变了脸色:“小栀姑娘?薛小公子?你们……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安栀连忙将给她当了垫子的薛临扶起,后者则痛得龇牙咧嘴:“啊啊小栀姐,你别拽啊疼死了!”
“阿临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手,右手手腕疼。”
“是伤到骨头了吗,走,我带你去医馆……”
一番周折,众人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原来是裴医师外出,将自家爱宠寄养在薛家,不想这宠物鸡秀儿放肆得很,转眼便抢走了安栀的玉佩。
谁人不知薛家的小栀姑娘宝贝她的玉佩就像裴医师宝贝他的鸡一样,于是薛临与安栀二人便窜着追鸡,一路撵到茶楼里来。
若不是秀儿一路横冲直撞专挑行人多的地方走,凭着薛家小公子的轻功,追一只鸡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二人一路寻来,免不了磕磕碰碰。可百姓却未说些什么,反而帮忙抓了鸡替安栀拿回玉佩,还送薛临去了医馆,并且每人出上几文钱争着垫付了药费。
温彧站在茶楼的望台处,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将事情看了个清楚。他若有所思地问道:“不知这二人是?”
“噢,”一旁的伙计将翻倒在地的凳子扶起,“那是薛府的小公子薛临和安栀姑娘。一个是薛将军的胞弟,一个是薛将军刚上任时捡回来的孩子,勉强算是义妹吧。”
蓝关守将薛初意的家人?
“原来如此。见方才百姓所为,想来是薛将军极得民心吧,爱屋及乌,因而她的亲属也会受到百姓保护。”
“正是。您若没什么事,我便先忙了。”那伙计说着,便下楼做活计去了。温彧的目光从远处收回,不经意间落在自己的衣袖上……
他怎么忘了这茬!这鸡屎糊在他袖子上已经多久了!谁能告诉他最近的衣裳铺子在哪!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