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程瑞坐在一间新开的铺子里面,趴在一张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程家的店铺开得越来越大,才一年就成为了洪都城里有名的连锁商号。
“啪!”
程瑞把笔重重地摔在桌上,伸了个懒腰。
“总算码完了。”
程瑞把一册厚厚的纸装进布包里,拎着它往宅子旁边的总店走去。
“新设计的兰开夏式蒸汽机还得再改进改进,锅驼机也可以搞起来。”
自从程瑞白嫖的蒸汽机问世以来,就为采矿业解决了积水问题,从而也带动了炼铁、炼焦行业的发展。织布机大大提高了布匹产量,以物美价廉的姿态横扫市场。
程瑞还开设了课堂,给店铺里的一些掌柜讲授一些现代管理学的知识。
当然,这些他只是外行,他最大的乐趣还是去折磨他的宝贝炮兵。
以利益趋势,奖惩结合 以求最大程度发挥出人的主观能动性。
“浇铸法造玻璃最近总算有了眉目,唉,化学可算是没白学。”
路过老吴的铁匠铺,突然听见里面传来老吴别具特色的嘶吼。
定睛一看,后院正冒着浓浓的黑烟。
“咳咳,你们这群鳖孙,老子告诉你们了,手脚都轻点,长着那傻大个子有个屁用!”
“程瑞那小王八羔子给的配方肯定不对.....咳咳,我就说怎么能加那么多水银。他娘的,明天你们几个跟我抄家伙堵他家去!”
程瑞悄悄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不带走一片云彩......
“程公子。”刚走过一个路口,就听后面有人脆生生地叫他。
程瑞回过头看去,那人穿了一件比甲,明眸皓齿,唇若朱砂,笑魇如花,不是蔡雨琴还能是谁。
程瑞笑道:“如今将入深秋,蔡女士怎还穿的如此.....清凉。”
蔡雨琴怔了一下,聪慧如她,很快明白了“女士”是什么意思,开口道:
“有些事请,想与程公子商量一下。”
“何事?”
“嗯......”蔡雨琴看了看四周,“程公子这是要去忙吗?”
“是有些事,但是不要紧,蔡女士但讲无妨。”
蔡雨琴张了张红唇,欲言又止,“算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改日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瑞心感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转身朝宁王府走去。
......
宁王府。
宁王吕天泽和一位官员,那官员衣冠楚楚,方脸大耳,腰缠犀带,气宇轩昂,尽管是在宁王府,但俨然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四周一群官差在府内搜索着什么。
面对这些不速之客,吕天泽紧抿双唇,怒目圆睁,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侯大人,”有一官差来报,“门口有一尖嘴猴腮的人鬼鬼祟祟地王府门口转来转去,小人上前询问,那人唯唯诺诺,口不择言,下官心生疑惑,随将其捉拿,等候大人审问。”
油腻大叔侯大人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带进来吧。”
几位官差于是押着那个“尖嘴猴腮”的人进来。
“大胆草民!”侯大人发扬多年审案经验,先吼一声镇场子,“你可知此处为何地,本官又是何人?”
好家伙,这是直接把吕王爷忽视了啊。
程瑞毕竟是军旅出身,面不改色说到:“草民无意冒犯,只是......”
“大胆刁民!!”侯大人眦目欲裂,“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我看你尖嘴猴腮,行为举止如此怪异,定是贼人无疑。来人,将这贼人押入府衙候审!”
程瑞都傻了。
不过也怪不得他,饶是活了两辈子,程瑞也没见过这场面。
“咳咳,”吕天泽终于在关键时刻咳嗽了两声,“侯大人,且听本王一言。”
“王爷请讲。”
“此人......乃是本王的师爷。”
……
气氛一点儿都不尴尬,真的。
“咳咳,”侯大人嗓子也不太舒服,“既然如此,就还交给殿下吧。”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把程瑞放了。
程瑞揉着胳膊走到吕天泽身边,“这么快就来了?”
“嗯。”吕天泽微微点了点头。
“话说你干嘛在我府前鬼鬼祟祟,还口不择言?”
程瑞道:“我一副商贾模样说师爷他们能信吗,不那么干我怎么进来。”
程瑞说完,只见吕天泽正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程瑞顿时感到不妙,“他们还说我什么了?”
吕天泽笑出了猪叫,“哼哼,他们说你长得尖嘴猴腮。”
程瑞:......
士可杀不可辱!!!
“放他娘的屁!”
......
搜查工作进行得很慢,直到傍晚才结束。
程瑞腿都站麻了。
“大人。”一个穿着飞鱼服的人来到侯大官人身边,微微摇了摇头,“大人,并未发现逾礼之物。”
侯官人眼神阴翳,什么也没说。
王府外响起马蹄声。
只见一个特务飞身下马,冲入王府内,在侯大人身前单膝跪下。
“禀大人,下官带人彻查宁王府私军营地,现有营官将士千余人,甲胄锋镝弓弩五百余件,战马两百余匹,粮草不计。”
吕天泽“腾”得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如金刚怒目,但自知审时度势,强压胸中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侯大人要查我私军,怎么说也要和本王说一声吧。”
侯御史缓缓看向吕天泽:“事急从权,本官只好先斩后奏了。”
侯御史毫无惧色:“倒是殿下留这么多甲胄弓弩,是想要干什么呀?”
还没等吕天泽说话,程瑞上前一步:“回大人,甲胄之物乃是先代王爷所留,当今殿下一心赋闲,意在商贾之道。如若大人觉得于礼不合,王爷也愿意给个交代。”
“哦?”侯御史问道,“怎么个交代?”
吕天泽定力了得,心有波涛而面不改色,冲一府内亲兵道:“你,率人将营内所有甲胄弓弩刃器拿来。”
那人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拉回来了几辆马车。
侯御史脸色微变:“王爷这是作甚?”
吕天泽一挥袖袍,
“销锋镝,铸金人!”
小王爷的喊声如平地惊雷,震彻洪都城的黄昏。
侯御史,眼睛微眯,捻须说到:“既无锋镝,还要这私军作甚?”
吕天泽握紧了拳头:“即将入冬,匪患将起,本王愿出私军参与剿匪,护我大梁百姓平安。”
侯御史冷笑一声:“现如今这府军兵强马壮,区区土匪还不是手到擒来。王爷,此事还有待商榷啊。”
说完,转身就走,毫无留恋之意。
程瑞脑中立刻浮现出府军那副瘦骨嶙峋的样子……
你管这叫兵强马壮???
“侯大人请留步。”
“王爷还有何事?”
吕天泽叹了一口气:“侯大人千里迢迢,不顾舟车劳顿,确是有劳了。在下也想尽一份地主之宜,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说完便招手示意旁边一个亲卫。
只见那亲卫推着一个小车过来,掀开红绸,里面竟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如意!
侯御史顿时两眼冒光!
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自称君子者,何人不爱玉。
但侯御史也只是稍稍行了一礼:“王爷客气了,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
吕天泽几乎一夜未眠,亲眼看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一件件东西被扔进熔炉。
熊熊火焰照亮了洪都城的夜空,几乎每一个洪都居民都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
不远处的酒楼里,侯御史和他的追随者们正把酒言欢,额手相庆。
“怜钗阁”内,一道身着素衣的倩影立于院内,眼中满是担忧。
洪都城另一边的一座宅院里,也有一道倩影抬头望向天空,眼中无悲无喜,身上的华服令她看起来更加的不容亵渎。
洪都城周边的群山里,刚刚“大胜归来”的土匪头子正带着手下大口吃肉大口吃酒,盘算着下一次的打家劫舍。
武昌城,一位老者被押送流放,还有一位少女鲜衣怒马,仗剑入江湖。
京城,当朝圣上已入梦乡,皇宫内一只巨兽蛰伏着等待翻身的机会。
西北,官军方才小胜“闯王”的义军,正紧紧追赶,渴望扩大战果,领兵的将军写下“大捷”两字呈给京城邀功。
关外,皇太极屡战屡胜,一展大清鸿图。
......
熔炉里的火烧了七天七夜,葬了这个王朝最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