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不住在镇中心,三个人叫了一辆三轮车,继续颠簸着回去。所幸离得也并不远,步行大概半个小时,坐车也就八九分钟的样子。
时建德推开门,那是乡下常见的房子,空间很大,却也很空。
老人似乎常年一个人居住,还没来得及收拾。除开厨房、大堂、时建德住的卧室、柴房、院子,就只剩下一间空房了。
于是她们两个人只能住一间卧室。这没什么,因为回来之前两人也是住一间。
时蓝听时虹的要求,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还没等她折好,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她出去看,发现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抬着一台洗衣机上来了。
时家住的离镇远,还需要爬一截山路。二零一零年乡村的道路还不像现在这样完善。青鸟镇外沿的一些人家仍旧走着土路,到了春天,路边会开满紫白色的雏菊。
但同时,下雨时也会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这也是未来十二年里,时蓝不喜欢雨天的原因。
洗衣机安好以后,时建德招呼着抬上来的两个男人吃饭。那两人年纪在三四十之间,看辈分应该叫叔叔。
其中一个看到了门口的时蓝,笑着和她打招呼:“这是时虹吧?我是你爸爸的表兄弟,按辈分你应该叫我大爸。”
旁边的时建德摆了摆手:“这是小的那个,叫时蓝。”
“哦哦,”男人反应过来:“那我应该小时候见过啊,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谁会记得自己出生时候的事呢?时蓝默默地想。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轻轻的叫了一句:“大爸。”
男人高兴的笑着。
时建德想留他们吃饭,但他们说镇上还有事,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
下午,时建德带她们去镇上买了些生活用品。一零年的新年才过,青鸟镇的街道上四处散落着烟花和鞭炮碎屑,路边的小店还在挂着红底金字的大对联和小灯笼。
他们径直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中型的超市——晖闵超市。
这家超市建在青鸟镇的正中心,立足于三条道路的交叉口,一条通车站,一条通镇上的小学和居民区,还有一条,则通往时家的方向。
时蓝在这里待了几天,似乎逐渐开始适应起这里的生活方式。虽然乡下的条件比城市差上许多,但她还小,有些记忆总归是会日料模糊的。
但是姐姐时虹似乎还是不能适应,她比时蓝大两岁,差十二天就整整两岁。
自从回来以后,她便经常陷入一种暴躁的状态。时虹的脾气之前就不太好,一张嘴经常惹得时辉,也就是她们的父亲折了柳条来打她。如今回来,找不到人顶嘴,就只能将怒气发泄到时蓝身上。
有时她会让时蓝去拿一件东西,时蓝在她指定的地方找不到,去问时便会被她骂上几句。结果最后发现,是她自己记错了位置。
“那你不知道在周围找找啊!要你一点用都没有!”
最后总是时蓝有错的。久而久之,她就也真的觉得自己有错了。
“对不起……”
回来的第十二天,吃过午饭,时建德说要带她们两个去办理入学。
时蓝以为是她曾经在镇上看到过的青鸟小学,但是爷爷却带着她们往相反的方向走。他带的是条小路,狭长而窄,只能一次走一个人。
时蓝走在三个人最后面,小路在几块菜地后变得宽阔。前面又是一片竹林,枯白的竹叶厚厚的堆在地上,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路过竹林,一大片金黄突然照进她的眼睛。时蓝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开口问时建德:
“爷爷,这是什么花?”
“油菜花。”时建德回答:“熟了可以榨油的。”
时蓝点了点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一大片一大片的,比她还高的花。在南方微寒的初春里,灼灼的绽放出阳光一般的金黄。
但油菜花田只是路途的一小段,他们又进了一片竹林。这里的竹子和以前爸爸妈妈带她去公园里看的那些不一样,这些竹子一根根都比她的拳头粗。而且也不是均匀分布的,反而紧紧的聚在一起,底端甚至长出一看就不能吃的坚硬竹笋。
在经过最后一片竹林,三人面前出现了几块青石板搭起来的台阶。时建德让她们上去,青石板周围长了些绿色的苔,时虹怕摔倒,时蓝就在后面护着,等她一点一点踩完自己才上去。
刚踩上最后一阶,“白鹿小学”四个大字就出现在她眼前。
时建德将她们领进学校后,先是带着时虹去了五年级的办公室,让时蓝先坐在学校里的台阶上等。
这所学校都是平房,但是又被一个二十几级的台阶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是一到六年级的教室,下面是幼儿园。
学校上面的正中间建着一根升旗杆,再远一点是一棵很粗很粗的大树,正值初春,树上开着大朵的、淡紫色的花。
时蓝去树下捡了一朵,花上有细细的绒毛,摸起来很温暖。
台阶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是底下幼儿班的小孩下课了。时蓝回头看了一眼,时建德正牵着时虹,他们面前站着一个温和的中年老师,两人正在说些什么。
时蓝拿着花,一步一步的往台阶下面走。
台阶把学校下面的区域划分成了两个部分,但两边的空地上都摆着一张乒乓球台,几个学生在那里交战正酣。
时蓝沿着教室前的走廊,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一个拱形的半米多长的垂直廊道。看来里面还有空间,她心想。
就在她要穿过廊道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从她右边猛地蹿出来。
“嘿!”
时蓝被吓了一跳,回头盯着那人。
那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生,穿着一件蓝白色的连帽卫衣。
时蓝迷惘的看着他,男生似乎也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啊不好意思……我、我好像,认错人了……”
过了一会儿,男生抓了抓头发,脸上逐渐露出窘迫的神情。
“关键、你实在和我同学长得太像了……我本来想吓她来着,不好意思。”
时蓝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又松开了,对那男生淡淡的笑了笑:
“没关系。”
兴许是她的回答太过于礼貌,男生又怔了一下。可下一秒,上面传来了另外几个男生的声音:
“纪风年!快来!我们刚刚占到一个球桌!!”
那个名叫纪风年的男生眼睛一亮,也不顾什么尴不尴尬了,马上从廊道蹿出去,一步并做两步的跨过台阶,一下子就奔到上面去不见了。
时蓝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还是过了廊道,却发现那边是教师们住的宿舍。
等她重新回到上面,发现爷爷正在找自己。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