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面,竟然成了夏染和王想的最后一面。
当晚夏府那边传来消息,孙氏突然病重,沈明初紧急安排她去江东治疗,作为独女夏染她必须随行。起初夏染倒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齐华他们劝了一阵子才把她劝服答应离开长安城。
隐蔽的马车在许尧的驾驶下疾驰而出,齐华挑了最好的卫士守着小姐夫人离开,长安距离江东有些距离,怕中途出现什么危险的事情让大家心里都会不好受。沈明初和王想站在长安城墙偏门送她们,远远地跟她们招手,沈明初一身文人装扮,站在王想身边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那也是夏染和沈明初的最后一面。
当晚,叛军攻城。
“今晚我们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守住这里!”王想拉弓射箭,扛起巨石往城下丢,砸死了好多敌军,“长安是南唐最后的国土!我们不能让南唐灭国!杀!”他的盔帽上的红缨在一片刺眼的火光中格外耀眼,几乎是立刻就成为了叛军围攻的中心。城下从梯子上爬上来的叛军源源不断,王想的剑不分敌我地往前刺去,偶尔有几个被他砍到大血管的直接有一大堆血喷射而出溅到他脸上,糊得他看不清前方。
城墙上的守兵越来越少,天蒙蒙亮的时候只剩下了王想一个人。老将军站在那条唯一的通向城内的阶梯口,整个人浴血而生,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他独身一人面对的是密密麻麻地挤在城墙上的叛军,即使是少说那也是以一敌百的不可思议。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活到天亮都是个奇迹。
“老将军,我们敬佩你,加入我们投降,等新皇上位,您还是长安城的守城将军,依旧是令人敬佩的英雄。”叛军里一个为首的女将军放下手上的剑,上前一步同王想详谈。“女将军,你倒也是个女中豪杰,那么自然就懂我接下来的行为了。”王想抬头望了望天,“临死之际,老夫还有一个执念未了,还请女将军相助。”
那女子凑近听他仔细说,城墙之上血流成河,炭火烧起来的橘黄色火光那么明媚,不过是在他们的眼中都蒙上了一层尘土的黑雾。“我的旧友……夏轩现在还在你们手上,我想请女将军……帮忙护下他的性命。对后人也不必多说我的名姓,只说是女将军心怀善念就好。”
那女人后退一步,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拼命完成他的嘱托。王想望了望天空,同昨日初见那丫头时一样的蓝,和当年夏轩从战场上救下他时一样的美丽。
王想抬起剑,割断了自己的喉管。他的人生志向一直都很明晰,哪怕死也绝对不会做亡国奴,即使守的是那一座命中注定守不住的孤城。
女将军身后的一个男人高举起剑:“所有人,继续给我杀!这城内有任何负偶顽抗者,格杀勿论!”女将军想拔剑阻拦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叛军已经奔涌而出,远不是她一个女人可以阻止的。
百米开外的一座废弃瓦房里,沈明初把一卷红布从袖中拿出塞进齐华怀里。瓦片在坠落,少年的白袍被尘灰染脏,白净的脸上全都是血污。“沈公子!”齐华震惊,“叛军已经入城!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就是要屠城杀光所有不愿意臣服于他们的人!”他想去拉少年的手,“快走吧,小姐还在江东等你。”趁叛军还没有发现他们,从偏门逃出去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你武功比我好,带上我只会被叛军阻拦。你自己先走,把那卷婚书交给染儿。”
沈明初一把把齐华推出瓦房,“许尧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让她等等我。如果活不下来,就让她把那卷婚书烧了吧。”他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对齐华喊,“无论如何,活着离开长安,把这卷婚书交给染儿。”
最起码,要让他死而无憾。
齐华知道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犹豫,他收好婚书转身跑去,只要离开长安城就足可以寻到一匹马前去江东。沈明初见他离去,狠了把心从瓦房中跑出来到主街上面对着叛军站着。主街上再无繁华,百十个无辜的百姓被一剑穿心而过,脸朝下地倒在地上。
“你是谁?”一个男人带了百来个士兵围住沈明初,“臣服于我们,你还有一线生机。”
少年笑了笑,吐了一口淤血:“江东沈明初。”他挂在腰间的玉佩依旧完好,金黄的玉穗时刻彰显着主人的尊贵。那男人瞥了一眼他的玉佩:“你给夏染是什么关系!她在哪里?”只有找到那个女人,才能逼迫夏轩开口,找到真正的军事机密。
沈明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拼命地想让自己站直,“通过暴力征服,你们不会有好结果。新君,三年内必亡。”他以仙人之姿来诅咒这个毁灭了和平与南唐的罪恶叛军首领,“即便再多困难,屠城永远是懦夫的行为。”
那男人怒了,举起了手,所有人架起弓箭。“给我杀了他。”颁布完命令后头也不回而去。
几百把箭从不同的角度刺进沈明初的身体,他体内的淤血被逼出,极度的疼痛让他跪在了地上。“染儿……”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那句话,“抱歉,带不了你……去看……江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