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冯王平也睁大双眼问道。
“青儿,等一下。”石亨看以青伸手打开绸布包,连忙阻止她,捡起地上掉落的那柄绢扇,小心的接了过来,用衣袖包住手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角,说道:“既然知道是他的东西,就不能不防。你忘了,你那时候是怎么被掳走的么?”
以青的脸色绯红,确实是自己大意了,不好反驳,便沉默地看着石亨从小小的绸布包里取出了三张颜色陈旧图样。
“咯噔”一下,以青的心跳好像慢了半拍一样,这上面画的不都是自己的东西吗?
簪子,翡翠“小绿”,还有姐姐的那幅亲笔画,怎么会在这里呢?
石亨也认出了这些东西,神色凝重地看了一会儿后,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便重新包好,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注意到以青若有所思的样子,沉声道:“没关系的,一切有我,更何况,如今他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再不能来打扰你了。”
以青点点头,心里却明白了一样事,原来,马车上,那个以假乱真的玉簪就是这么来的。
这三样东西,一齐落入齐中远手里的时候,还是在八年前的那艘船上,也就应该是那个时候,他描摹了自己贴身收着的
这些物品,然后一一仿制了出来,在八年后成功的骗到了自己。
一招棋的部署,用了八年之久,可见此人的心思深远可怕到何种地步?
今晚虽然闷热,此刻的以青却觉得一阵阵地发冷,果然,自己还是小看了他们,小看了宝藏的吸引力。
“几位客官,这是怎么了?”
久等结账的店小二一直不见人下来,便上来寻人,一来,就看见了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另外一个吩咐自己买扇子的客人站在一旁,都是一脸的凝重。
店小二打着千往里走,一眼就发现了墙角的青瓷花瓶碎了,他满脸的笑意都凝固在脸上,瞬时变得难看起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们把花瓶打碎了?”
石亨瞧了瞧他,沉声道:“正是,多少银子,开了价吧?”
“小的……小的怎么做的了主啊?”店小二苦着一张脸,急道,“几位爷爷奶奶,你们可是坑苦小的了……”
“……不就是一个花瓶么?”冯王平正有火没处撒,出言讥讽道,“看这做工也粗糙的很,民窑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下等货。好好说话的时候,赶紧开价吧。你若是不能做主,就找个能做主的来!”
“这……这……”店小二喏啜道,“咱家老板今天出门了,找谁说啊?唉,老板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人用这间房,出了这样大的差错,我这饭碗怕是保不住了……可怜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两个没长大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石亨眼眸一沉,问道:“你们老板出门了?今天?”
“是啊……”店小二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石亨快速与以青对视了一眼,皱眉道:“你们老板贵姓?”
“姓齐……”店小二有气无力地说着,却好像一道惊雷一样,让石亨和以青都愣在了当场。
不可能吧?
石亨扶着以青的臂膀站好,眼角余光警惕着打量着四周,不会是中了圈套了吧?
他静下心凝神屏息,侧耳倾听。
可是,除了楼下嘈杂的人声,却也听不出来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石亨立刻做了决定,从怀里摸出二钱银子,沉声道:“结账,这钱只多不少。”
卫林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直不明所以,他们三人的话里话外却好像都透着紧张,于是适时地保持着缄默,虽有满腹好奇,嘴巴却抿地紧紧的,随着石亨三人往楼下走去。
月华楼外,石亨快速扶以青上轿,安顿好冯王平后,便匆匆向卫林告别:“长平,此次事发突然,先行告辞。宋大人那里,不必担心,日后再安排个机会再见即可。冯大夫,是个好姑娘,你放心吧。”
“冯大夫?”
石亨一怔,才记起,冯王平是女扮男装在军营里供职的,卫林却不自动,便了然一笑:“冯大夫,就是冯平冯姑娘,下次跟你细说,告辞了。”
刚要离开时,谁知道冯王平居然从轿子里走了下来,她施施然朝石亨点了点头,淡淡道:“今晚上也真够累的,什么都没吃,我要去吃面了,你们先回吧。”
石亨迟疑道:“这怎么行?你孤身一人,天也不早了,一起回去吧。”
“不了,天气这么闷,想吹吹风。回去也睡不着,孙妈妈又不在,食盒也没拎过来,九龙巷口有家面很好吃的,”冯王平朝着卫林撇过去一眼,对石亨道,“你若是怕不好对老头子交代,让他跟我去。”
石亨顿了顿,卫林为人一向稳重,颇有君子遗风,宋大人看重的也应该正是这一点,这样一来,也好,一是二人有一个独处的机会,说不定谈得来,二是自己确实还有话要问以青,也需要一个独处的机会,三是那个齐老板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呢?需要赶快安排人手才是,如果这是一个圈套,那么身边必有眼线,让冯王平和卫林来扰乱他们的视线,也未必不是良策。
“那……”石亨不再迟疑,朝卫林拱手道,“如此,冯大夫便托付给长平了,你们乘轿子去吧。”
冯大夫?
冯王平脸色一僵,自顾自地用手扇起风来,转身踏进了轿子里。
石亨翻身上马,护送着以青乘坐的轿子往城北的宅子里去了。
石亨命轿夫加快教程,没过多久,以青便已经坐到了院子里那棵槐树之下了。
她好似丢了魂一样,眼神发直,默默不语。
石亨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轻声问道:“青儿,没事儿吧?”
以青不做声,石亨一急,便伸手握住了她并不细嫩的手指,触摸着那上面的薄茧,却觉着有些滑腻。
石亨忙抬起她的手,凑近一看,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窜进了他的鼻腔。
流血了?
“什么时候受伤的?”石亨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绸布来,看也没看,就缠到了以青的食指上。
“青儿……我在问你话呢。”石亨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以青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抽离了一样,只剩下一副美丽的躯壳。
“……”以青才好像听见了石亨的责备声,轻轻道:“就是刚才被花瓶弄伤的。”
“不疼么?”石亨有些心疼她,又有些怨恨自己刚刚的语气,便缓缓问道。
“不疼,只是一个小小的细细的伤口。”以青摇摇头,目光好像投向了遥远的地方,声音有气无力:“只有那种深深的大大的伤口才会很疼,对不对,姐夫?”
“青儿……”石亨沉默了。
“就是那种插在后背的伤口,是不是最疼?因为它来自自己的毫无防备,是对自己的一种嘲笑,对不对?”以青抽出自己渗着血的手指,对着月亮比了比,笑道,“你说,他还活着么?”
石亨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今天,石后并没有跟着自己赴宴,现在也无人去查,他也给不了以青任何答案。
以青看着那旧旧的绸布,低头扫见散落在地上的三张旧图样,伸手捡了起来,捏在手里。
“青儿……”石亨坚定了语气道,“给我点时间,明日我来看你,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以青点点头:“好的,姐夫。可是……你现在就要走么?”
石亨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伤心,有失神,还有不安,沉声道:“别怕,你这院子里外都有暗哨,安全的很。”
“哦,那就好。”以青答应着,忽然回过神来:“那我这个月做的任何事不是都被人监视着么?你都知道么?”
“……嗯,连你穿了什么衣服,我都会知道。”石亨稍稍迟疑之后,还是说了实话。
一丝不满浮上心头,却又被压了下去,刚刚发生的事情太富有冲击力,已经超过了以青能自如处理的范围了,所以,还是让其他一些情绪先溜走吧,等着闲下来,再来讨论关于保护隐私的话题好了。
石亨站起身,迈出了左脚,就要离开,却又停了下来:“青儿,我想问问你……”
“冷姓若季路去线!”
该死!那只八哥又叫了起来,难道它都不睡觉的么?
石亨抬头看看它,皱着眉,一言不发。
“姐夫,你想问什么?”以青也被八哥吸引了目光。
“嗯……”石亨看着她难得露出的一丝微笑,缓缓道:“这只鸟,都是你在教它说话么?”
“啊,怎么了?”以青自顾自地答道,“师父嫌弃它是只笨鸟,理都不要理它,只有我,每天给它换水喂食,打扫鸟笼,它可能是被我感动了吧,嘿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么,它现在说的都是我心里的话,或者是我心里曾经有过的那些话。”
“哦,我明白了。”石亨的眼神随着以青的话变得深邃了起来,好似无边的黑夜一般,散发着吸引人的光芒,可是,以青却没有看到,她的眼里,只有这只其貌不扬的八哥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