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与石老夫人一齐拜别于夫人后,坐上小轿,往家里走去。以青坐在轿内,使劲儿回想禅房内发生的事情,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来,竟觉得轿子抬得比来时要颠簸数倍,头晕脑胀的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以青脸色惨白的被喜儿扶下轿,唬的老夫人连声叫请大夫来看,巧梅忙答应着差人去请相熟的王大夫来了。
以青被安排躺在石老夫人卧室里间,王大夫请了脉息,捋须沉思了片刻,方向老夫人问道:“可是在雪地里呆过较长的时间?”
“正是呢。上午青小姐与于少爷打雪仗玩儿了好大一会儿,许是那时候被冷风吹了,染上了风寒?”巧梅答道。
“如此,倒是不怕的了。二小姐年少体弱,禁不住冷风吹跑热了的身体,吃了我开的这三服药,多多的发发汗,很快就会好的。只是寒天朔气,还是减少外出才是。”王大夫说着,动作麻利地写好药方,巧梅在一旁忙接了过来,拿给老夫人过目。
“倒都是温补的方子。见效后,必有重谢。巧梅,奉上诊金,送大夫。”老夫人缓缓坐在以青床边,摸摸她微凉的额头,嘱咐道:“以后可不许这么疯玩儿了啊。”
“青儿让老夫人担心了。”以青觉得眼皮有千斤重,直觉自己并不是感冒,但也说不出来是什么,便轻轻地点了头,嗓子干哑。
老夫人回头吩咐喜儿为以青更衣,看巧梅送大夫还未回来,就让巧兰留下来服侍以青,起身向外间走去。
喜儿帮以青将换下来的外衣折好,看见了衣领处有几点粉色的印迹,幽幽地散发着香味。小姐一向是不用香料的,不禁觉得奇怪,就拿给以青看。
以青无力的闻了闻,只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却又不像普通的胭脂香粉之类的,便嘱咐喜儿小心将衣服收起来。
巧梅领着小丫鬟怜儿将王大夫送至大门外,双手交给他一块碎银子,浅笑道:“王大夫,奴婢今日也像被冷风扑着了,身上有些不好呢,和您讨一丸药来吃吧。”
王大夫想了一想,从袖口里拿出一方小盒子递给巧梅:“吃了这个,保姑娘无恙。如若不灵,老夫愿领姑娘责罚。”
王大夫想了一想,从袖口里拿出一方小盒子递给巧梅:“吃了这个,保姑娘无恙。如若不灵,老夫愿领姑娘责罚。”
巧梅微微颔首,目送着小轿子抬王大夫走远才转身进了黑油大门,绕过影壁,向西拐进了外院,往北进了垂花门,门内是一方前院。前院两侧开了两扇大门,分别连着两座跨院,东侧是石府三公子,也就是出征失了踪的市凌居住的叔平园,西侧为石亨所住的季平园,北侧坐落着五间正房并两间耳房,名唤瑞安堂,也是石府的祠堂。
瑞安堂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木门,巧梅与怜儿穿东面的小门而入,来到了石府内院,内院北侧也是一样的五间正房并两间耳房,这里就是老夫人所居住的和泰堂,与瑞安堂不同的是房后又设有三间小小的抱厦厅。
抱厦厅紧邻着后院,与听雪楼遥遥相对,听雪楼本来是石老夫人安排朱家姐妹居住的院落,现在只住着以蓝一人。听雪楼院内东侧带着一处梅花园,西侧则是一汪池塘,以青小时候常在这里捉鱼玩耍。夏天,铺满荷花的池塘,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好去处。
巧梅转进和泰堂,正巧碰到巧菊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便忙帮她打起帘子,一起服侍以青用药。以青长吸一口气,捏着鼻子一口喝了下去,然后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巧梅帮以青掖好被角后,转身碰碎了王大夫用过的茶碗,冷茶一下子全泼到了以青换下来的衣服上,她连忙将衣服抱起,笑着对喜儿说:“今儿不知怎么了,变得笨手笨脚起来,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弄脏了青小姐的衣服实在是罪过,看看这茶渍污没污了衣裳,这样好的青色若是让我给糟蹋了,可真是罪过呢。”
边说边抖开衣裳,细细的摸过领口、前襟,确认了一番,她方对喜儿赔笑道:“万幸万幸,这茶是第二泡,颜色也浅些。这样吧,我替姑娘收起来,洗干净后送来可好?”
“不用麻烦姐姐啦!二小姐叫我好生收着衣服呢,若是让姐姐抱走了,二小姐醒后必然要恼我的。”喜儿刚想答应下来,忽的想起二小姐刚刚的嘱咐,便像个拨浪鼓一样摇起头来,连声说着。
“傻丫头,你们小姐是最疼你的,哪里会恼你呢?若是真的恼你,也必定是你慌手慌脚的做错了事儿。”
喜儿听后,小嘴一撇:“怎么没恼呢?刚在国安寺,明明是小姐叫我去服侍老夫人,说想和巧梅姐姐说会话的,哪知道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怨我乱走了。”
“这话也是好浑说的么。让老夫人听见了非要拿住你学规矩的。主子的话错了也是对的,何况只是二小姐那会儿累得睡着了而忘记了,以后休提这件事啦,白白惹你家小姐生气呢。”巧梅忙握住她的嘴,悄悄道。
喜儿眨巴眨巴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巧梅方松开手,不易察觉地送了一口气,回头嘱咐巧菊留下来服侍以青,领着怜儿出去了。她吩咐怜儿将药碗送回厨房,自己望着对面的听雪楼站了一会儿,方一个人进了撷英院。
撷英院位于听雪楼的西南侧,是供婢女们居住的,绕过撷英院向北就是石府的厨房了。厨房北侧墙壁上开了一扇小门,通往外面的街道,方便采办食材。听雪楼的东南侧则是一个花园子,内有假山、凉亭,园子北侧也是石府的院墙,同样设有一扇小门,只是早已上了锁,不供使用了;花园子往东就是以青读书的畅听书院了。
听雪楼、厨房、花园子和畅听书院都在石府的最北侧,紧邻街道。
巧梅刚走到撷英院门口,就见到送药碗回厨房的小丫头怜儿出来,怜儿见是巧梅,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甜笑道:“巧梅姐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巧梅摇摇头叫她去和泰堂伺候,就一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撷英院共有四间正房、一间厢房、四间南房,巧梅、巧兰、巧菊、巧竹分别住在四间正房内,她们四人各领了两个小丫鬟轮两班为老夫人守夜,守夜时住在和泰堂后面的抱厦厅内,今日是巧兰与巧菊当班,所以她回撷英院居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一转身进了房间后,巧梅从衣袖中拿出了王大夫给的药盒,看见盒内有一张信笺,上面用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姗姐一切安好,勿念。今夜子时,后门相见,一切照旧,寒。”信的一角还画着一枝梅花,红色的花瓣像一颗朱砂痣。
巧梅眉头微舒,将信笺放到铜盆内用火折子烧掉了,看着火焰中的灰烬,“她”轻轻地皱着眉头,暗自恨道:缩骨功是自己五岁就开始练的,十二年来,却还是不能得心应手,一运功便会现了真身。
出生在齐家,注定要承担背负守护的责任,没有任何借口不努力。从小,父亲就聘请了各路好手来教导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不落,还单独有师傅教自己兵法权谋,吃过的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面临的危险也是不可估量的。
就如自己的姐姐,只因为姓齐,便无缘无故地得了怪病,一病十年,每月十五要忍受蚀骨的疼痛,而自己除了在这两日替姐姐化身为“巧梅”外竟然一点忙也帮不上。想到这里,“她”不禁握紧了拳头。
冬日天短,不知不觉天已黑了下来。“她”没有点灯,合衣在小榻上躺了下去。
由于不能运功,只觉得空气越来越冷,才发现地上当中的火炉已暗了下去,便起身填炭。
门外响起了“叩叩”两声敲门声,小丫鬟怜儿的声音传进来:“巧梅姐姐,该吃晚饭了。刘妈妈叫姐姐去厨房呢”
“她”听后,皱起眉头,低声说:“我不大舒服,想歇一歇。”
“那给姐姐请大夫看一下吧,否则老夫人知道了要责罚怜儿的。”
“不必了。我已吃了王大夫的丸药,不碍事儿的,你自己去吃吧。”怜儿听出“她”的语气中已隐隐透露出不耐烦,不想惹姐姐生气,只能低低的答应着离去。
“她”蹙着眉,自言自语道:“十来岁的小丫头都很难缠么?”想到今天被以青逼的破了功,现了真身,差点儿被那个小丫头发现自己的事儿而感到挫败。
幸亏自己这十几年的功夫没有白练,苦没有白吃,瞬间就反应过来,用梅家的迷药迷晕了以青,否则可还了得?
这迷药名叫醉沉香,是一种半固体的凝膏,装入瓶中,人只要闻一点儿就能昏睡过去,同时还有消除短期记忆的功效,药效十分迅速,且没有解药的话睡上个三五七天也是没有问题。所以自己总是随身携带着它的解药——一种粉色的药丸,叫做明金子,用时需拿水化了,抹在鼻下和耳后,见效奇快,只有一个缺点就是会留下不易除去的粉色印记。
若要除去的话,则要用梅家制作的白色粉末,蕴寒给它起名为北珍粉,说它白皙细腻,好像珍珠粉一样。
幸亏下午时王大夫明白了自己的暗语,知道自己今日走得急没有带这药,药盒底下偷偷藏了一包递给自己,自己才能在石老夫人房中与喜儿说话时不知不觉抹掉了以青领子上留下的明金子的粉色印迹,否则,若是被人察觉,日后可就难办了,尤其是不能让朱家姐妹起了疑心。
朱以蓝平日只待在听雪楼,足不出户,几次“她”想以巧梅的身份接近她时都会被巧兰抢了先,巧兰对朱以蓝有一种隐隐地敌意,日后没准儿会为己所用。
朱以青倒是很好接近,这样一个闲不着的小丫头,淘气又乖巧。几次观察下来,发现朱以青是一个极细心的女孩子,说话讨巧,做事体贴,很少为难下人,这石府的小丫头们有什么不敢说的事儿都愿意说给她听,她也总能用自己的方式替她们处理好,总有理由替她们搪塞。
如此的善解人意,实在是乖巧的超出了她的年龄,可是同时,她也撩猫逗狗,摘花爬树,甚至还要学游泳,什么事儿都愿意试一试,仿佛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而石老夫人也一再宠溺她,从不阻止她的各种淘气和冒险。
月光慢慢洒了进来,由于“她”懒得点灯,屋里的月色显得更加明亮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她”难得有这样惬意的时刻,只管躺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静静地听时光流淌,沉重的心思也仿佛变得轻飘飘的,不值一提了。
还有什么比这月色更让人觉得美好的么?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