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以青真的听出了惆怅的味道,一时倒不知如何开解他了,却听他语气一凛道:“小心!进寺了。”
以青忙收敛心神,眼睛四处瞧着,这安国寺果然还如从前一样,只是好像更加破败了些,按理说,处在这样人流密集的地方,香火应该旺盛才是,怎么如此落魄,看起来门庭冷落,院子里只有十来个香客往寺庙正堂去了。
以青站在门口,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就听黄实本说道:“青少爷,这边走。”
原来,黄实本虽然一路与自己说着话,眼睛却没有跟丢那人,直瞧着那人往佛堂后的院落拐了进去。
以青屏气凝神,也学着黄实本一样,买了两柱香,优哉游哉的往佛堂去了,黄实本走到那院落的月亮门处,见门前站着个小沙弥,心思一动,手上一送,就把钱袋里的银两都散落在地上,用了几分内力,叮当作响,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同时他弯下腰去喊道:“呀!谁掉了这么多银子啊!大家快来捡啊!”
这来寺庙烧香的人,除了求平安的,大概就是求钱财的,听到这样一声喊,直呼“佛祖显灵”,一窝蜂都涌了过来,有的人都被挤到那月亮门里了,小沙弥来不及阻止,只能扯着嗓子喊道:“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以青随着黄实本蹲了下来,就见他用撒钱到那月亮门后的院落里,大呼道:“哎呀!院子里的银子更多!”
这下,那小沙弥再喊什么都没人听见了,众人只知道捡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欢呼着往那院子里冲去,他是一个人都没拉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叫着:“师兄!师父!快来啊!”
以青被黄实本护着,随着人群涌进了院子里,抬头辨认了方向,便往南去了。
一路上,以青随着黄实本走得飞快,几乎被他带的脚不沾地地便去往了寺院的边缘处。
以青只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眼熟,直到看到一片郁郁松松的山体才恍然大悟道,这个地方自己曾经来过!
此刻,黄实本已经带着她悄悄摸进了一处院落里,矮身蹲了下来,以种植的茂盛整齐的灌木丛当做遮挡,悄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以青也四下看着,只觉得越来越眼熟,尤其是面前几间黑黢黢的禅房,自己曾经和于冕一起来过这里!
那还是八年前,于冕和自己都只是半大的孩子,当然于冕真的是孩子,自己不过是装成孩子的心智,他孩子心性,为了吓唬自己,特意带自己来到了一处荒废的院落,结果他反而被一堆牛骨头吓得找不到北了。
以青本来也认不出来这里的,但是那个院落实在是特别,让她记忆犹新,尤其是依山而建的断崖,看起来十分险峻,还有那几间禅房,黑洞洞地十分破败。
此刻这禅房却已经好像被修葺一新了,院子的蒿草丛生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盛开的金灿灿的菊花和修剪整齐的灌木丛。
看起来像是有人长期居住在这里一样。可是,那时候这里不是住着一个得道的高僧么?后来,那人圆寂了,安国寺便落没了下来,今天看来,好像这来祭拜的人还是那样稀少,那居住在这里的应该不是什么高人才对,否则怎么引来不信徒呢?可是,若不是更高道行的人,怎么配居住在这里呢?
以青左思右想,满腹疑问,却得不到答案,却被黄实本拉低了身体,“嘘——”了一声。
瞧着他屏气凝神的样子,以青不敢怠慢,便也学着他的样子,只不过一会儿工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便从二人身边响过,以青悄悄看过去,是一个人朝着那三间禅房中间的一间跑过去了,朗声叫门:“殿下!奴才有事禀报!”
半晌之后,一个人影闪了出来,透过树丛的间隙,以青瞧清楚了那人的面貌,可不正是在驴打滚摊前与黄实本交过手的人么,只见他一脸不耐烦地呵斥道:“你个没眼色的东西!不知道殿下正在陪老夫人用膳么?你没头没脑的乱闯什么?”
“奴才知罪,只是……”来人忙躬着身子请着罪。
“你知罪还来?!我看你是明知故犯,皮子痒痒了!”那人神情带着狠厉,冷声说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就见从门里迈步出来一个身材伟岸,穿着一袭普通黑色长衫的人不悦沉声道,“王平,我看你的胆子也不小了。”
那两人见状,连忙走下台阶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请殿下饶命。”
身着黑衣长衫的人,眯着一双长长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闪着怒气,将手中刻有“一口天”的食盒扔到了两人面前,“咣当”一声,散了开来,冷声道:“王平!你怎么当得差?这菜汤都撒了,温度又比以前送来的凉!怎么?你这奴才就给老夫人吃这残羹冷炙么?!你好大的胆子!”
原来,与黄实本交手的那个人叫做王平,以青在心里暗暗记着他的名字,就听他再不复人前的倨傲,反而语带哭腔地回答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可这真不是奴才的错!……”
以青心里笑了笑,这就是传说中的前倨后恭。
谁知被称呼做“殿下”的主人却转过身去,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当不好这差,你也不用继续了!留着这性命还有什么用?刘勇,带他走!”
这个叫王平,那么地上跪着的另一人就是刘勇了。
只见刘勇沉声答道“奴才遵命”后,便利落起身,反剪着王平的双手,推攮着他往院外走去。
王平哭声更盛,居然高声喊了起来:“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不是奴才不当心,是有人拦了奴才!拦了老夫人用膳!……”
“慢着……”穿黑色长衫的人,抬了抬手,转过身来,琥珀色的眼眸满是疑问,沉声道:“你说什么?”
王平一看尚有一丝生机,连忙跪在地上,朝着他爬了过来,断断续续地说着与黄实本交手的事情,那人沉默了半晌,方压着怒气笑道:“呵呵,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人敢拦神仙居的人!刘勇,去找人查查王平说的是否属实,那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刘勇垂头答应着,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王平,请示着问道:“那,王平……”
“废物!”黑衣人挥了挥衣袖,沉声道:“本王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
“奴才遵命。”刘勇努力控制着自己狂喜的表情,这个王平仗着帮殿下打点神仙居,便人五人六地使唤起自己来,处处要压自己一头,如今可真是老天爷开了眼,他拽起已经吓得晕过去的王平就往院子门口去,就请黑衣人又问道:“你来是有何事禀报?”
刘勇忙伏了下去,连声道:“刚刚有人散了银钱在前院,有百姓哄抢,奴才怕有人趁乱跑了进来,扰了老夫人用膳,所以前来禀明殿下,请殿下定夺。”
“本王知道了,”那黑衣人点点头,转身又进了禅房,留下一句话来,“通知众人,搜索各处,严防藏匿闲杂人等,闭门谢客七日。半个时辰后,回宫。”
以青瞧着这院子里又恢复了短暂的宁静,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本王?回宫?
看来,自己和黄实本是不小心惹上了什么权贵了。
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这神仙居果然不是冲自己、冲黄家而来的,而是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以青嘴唇微动,对黄实本轻声道:“黄大哥,咱们还是撤吧?”
黄实本一笑,道:“还行,没白来这一遭!看来,这神仙居以后是不能去了。”
以青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她左右看看,小心地说:“黄大哥,看来那黑衣人身份很尊贵啊。可是,这院子里怎么好像没有什么人看守一样,否则,咱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藏了进来?”
“二小姐,你刚才没听说么?这寺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不过,这院子里没人,大概是因为这里靠近核心的秘密才是,人,都有点儿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么?”
以青点点头,她可不想知道什么秘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悄悄拉了拉黄实本的衣袖,道:“走啦,走啦,黄大哥!”
“二小姐,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是谁么?”黄实本慢慢挪动着身子,悄声道。
不想,以青心里回答了他,嘴上却还是很给面子的问道:“黄大哥已经知道了?”
“八九不离十,”黄实本狡黠一笑,道:“若是没错的话,这黑衣人就是郕王!”
郕王?
郕王,朱祁钰!
也是后来的明代宗!
以青心里一惊,自己不小心碰见了日后的九五之尊,还不小心窥见了他的秘密,这可是大大的不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心里一急,便想起身就走,谁知道,蹲的时间太久了,心里又很紧张,居然双腿发麻都没有发现,使不上劲儿,又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得她一声惊呼差点儿脱口而出!
虽然没出声,可是双手却不小心划拉到一旁的灌木丛,哗啦哗啦地,摔进了一片菊花花坛里,只压倒了一片黄灿灿的花朵。
黄实本惊讶地看着以青摔成一团,刚想伸手去拉她,就听见那禅房门发出恐怖的“吱呀”声,一阵沉沉冰冷的声音传来:“什么人?!”
以青也只能目瞪口呆地回看着他,顺便瞧清了绊倒自己的居然是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