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说吧,你不仅是石府的丫鬟,也是我的朋友啊……”以青穿着一袭青色衣裙笑了。
“那,我想问一下,我哥石后怎么没回来啊?”
石后,那个永远陪在石亨身边的影子,默默做好属于自己分内的工作,以青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虽然不太说话,心思却是通透的,总能明白石亨的不可言说的意图。
回来的路上,自己也曾经问过石亨,怎么石后没有回来?
石亨淡定一笑,要自己不用担心,虽然因为阳和口惨败,自己与他失去了联络,但是两人早已约定好,若发生什么意外,就分别赶回京城相见,若是石后早一步,便回石府报信,老夫人自然会有对策;若是自己早一步的话……
以青记得他说道这里,停顿了,声音沉了下去,说道,我自然会派人寻他回来,他跟着我这么久,即使不幸丢失了性命,自己也一定会找到他的尸体,带着他入土为安。
那是一份自己不太明白的情感,亦仆亦友,却无比深厚。
以青挽着清爽的发髻,身着老夫人准备好的青色裙衫,如一株静静舒展着腰肢的兰草,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一脸忐忑的巧菊的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笑道:“巧菊姐姐,别担心,石后大哥去办事了,姐夫已有了安排,相信不久后你们兄妹便会重逢的。”
巧菊如释重负的展开了眉眼,欣喜地冲以青点头谢道:“多谢二小姐相告。”
“这有什么的?不过是一句话罢了,”以青想起她之前看石亨时奇怪的神色,明白过来,“难道你吃饭前就想问姐夫了么?可是却……”
巧菊点点头:“二小姐明察。只是老夫人早就三令五申下过命令的,这府里的丫头没有她的应允是不能和少爷说话的,尽管少爷并不常回来,但是谁若是擅自与他交谈,就会被撵出府去,无论是谁犯了这条都是这个下场。就连……”
以青见巧菊张了张嘴,却又停下不说,心中虽然诧异府里何时多了这条规矩,却很快知晓了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她是怕重蹈覆辙,有人心存非分之想,再走了巧兰的老路,便问道:“老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么阖家大小自然应该听命才是,怎么还有特殊之人么?”
巧菊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嗯,那人就是表小姐。”她指了指后院说道,“自从大小……不,是少奶奶去了之后,老夫人便让人安排那时候还是昏迷不醒表小姐进了听雪楼居住,对外只声称是二小姐您伤心过度,需要静养,可谁知……”
“怎么了么?”以青不由插嘴道,“难道黄姐姐不愿意么?”
“不是不愿意,比这糟糕的多,”巧菊回想道,“表小姐昏迷了三个月后才苏醒过来,可谁知道醒过来时,问她发生了什么她通通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以青直觉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情,谨慎地问道。
“表小姐她啊,直说自己已经嫁给了少爷,两人是刚刚成亲的新婚夫妻呢!”
“……”以青心头滑过三条黑线,怎么会这样?
“不仅如此,”巧菊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更奇怪的是,她每天早上醒过来,都说两人昨日才刚刚成亲,好像她的日子静止了一样,只有一天在重复的过。”
以青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儿?当初她被人绑走,而后又无缘无故地被放了回来,是被人下了药么?能有这么高深的技艺,八成应该是梅家人做的吧?
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梅家仿佛并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自己看到的只有齐中远和方家身后的力量,梅家看起来好似没有参与,却又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包括梅蕴寒与齐中远和肥头大耳的“方哥哥”错乱的婚约,无处不在的梅蕴寒的药的异香,还有那怎么也找不到的蜜饯罐子。
巧菊见以青愣愣的,以为她被吓着了,连忙陪着不是道:“二小姐,巧菊该死,跟您说这些话,惊扰到您就是我的罪过了。”
以青回过神来,忙挤出笑容,摆摆手:“哪有啊?这点儿小事儿还吓不到我。只是,黄姐姐那样火爆的脾气,怎么不去找姐夫呢?”
“黄家舅老爷在这陪了她半年,怕表小姐更难过就哄着她说将军去大同打仗去了,日后定能飞黄腾达,让表小姐耐心等待,更何况,她的每一天都是同一天,也就不计较了。”
以青想起那个叫做黄英尹的老头,笑眯眯的样子有些模糊了,便问道:“黄伯伯还在这么?怎么刚刚吃饭时没有见到呢?”
巧菊语带哀戚的回答说:“舅老爷见表小姐疯疯傻傻的,心中愁苦,老夫人又不许他遍寻名医,熬不上两年,就撒手去了,棺椁也运回了苏州去了。”
原来,自己真的离开很久了。
很多人和事儿都变了,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归来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以青的心里默默念起了这两句诗来,有些怅惘。
“青儿,青儿……”
门外传来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以青一怔连忙带着巧菊开门迎见,只见老夫人加了一件长衫在外面,石亨弓着腰,恭谨地搀着她站在房门外。
听到门开的声音,老夫人张开双臂,笑着说:“青儿来,让老太婆抱抱你。”
以青抿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轻轻钻进了老夫人的怀抱,从前,自己只到她的腰侧,如今却只能弯着腿才能把头靠在老人的肩膀上了。
老夫人摸着她梳理好的发髻,笑道:“巧菊手还算巧的,只是,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头发。”
头发?
以青才知道,老夫人说的是自己的断发,是被齐中远削去的断发,难道刚刚老夫人叫石亨独处,就是为了问问原因么?
“青儿啊,以后不用再担心了,”老夫人笑道,“我与季安已经说好了,若是将来,你再被伤到一丝一毫,我黄毓秀就再没有这个儿子。”
以青忙抬起头来,看向石亨,怎么能把齐中远的事情告诉老夫人,惹她担心呢?
石亨一脸无奈的看着她,长眉不展。
以青笑着说:“老夫人,都过去了,青儿不是现在正活蹦乱跳的站在您面前么?”
老夫人摸上面前以青的脸庞,笑了:“可惜啊,青儿长大了,我却老了。”
“老夫人……”以青的声音也变得悲伤起来。
“呵呵,”老夫人却豁达一笑,“生老病死,谁都逃不了,看开些。巧菊,走,去看看院子里可都准备好了没有?这些个丫头婆子,没人管束她们,越发懒怠了。”
石亨与以青并肩,看着巧菊扶着老夫人走进浓浓的月色当中去,转过头来,彼此相视一笑。
以青调皮地眨眨眼:“这下子,我可有‘尚方宝剑’了。”
“母亲最疼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惜啊,我这亲儿子倒要变成过继来的了。”石亨夸张的苦着脸,笑道。
“原来,老夫人的本命叫做黄毓秀啊,”以青点头笑着,“钟灵毓秀,果然不错。”
“要说这钟灵毓秀,舍你其谁呢?”
以青瞧着石亨定定的看着自己,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心内羞赧,故作轻松道:“我穿的都是新衣服,当然美美的啊,姐夫你也快去换身衣服来吧,我都能闻到路上的尘土味儿。”
石亨伸出大手来,曲起食指刮了刮以青小巧的鼻头,乐道:“知道啦,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说着,他也上下打量故作挑剔地看着以青,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妥一样,皱眉问道:“怎么这样素净,连只簪花都没插啊?哪里像富贵之女啊?”
以青早料到他会问,就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发髻:“喏,我们说好的,回到京城,你要还给我的!”
石亨才恍然大悟,好气地笑道:“你这个精细鬼儿!怎么这样小气?”
“一码归一码么,”以青摇着头,笑了:“再说,大丈夫自当言而有信,除非……”
“除非什么?”石亨满眼都是笑意,操着手看她。
“除非啊,你承认你是女子,我就将那小凤凰送给你,只当是你新生活的一份大礼,如何?”以青扬起眉毛看着他,就如一只倨傲的猫咪。
“哈哈,”石亨撑不住笑了,大手揉乱了以青的刘海,连声道:“你啊你,最是什么都敢说。等着啊。”说着,便转身出了瑞安堂,直奔着季平园去了,路上正好碰到了已经梳洗更衣过的黄实本和卫林,黄实本眨着一双狐狸眼问道:“季安,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啊?”
石亨打着哈哈道:“沐浴更衣下,免得亵渎了神灵。”
黄实本一乐,打趣道:“这中秋月神,向来是女拜男不拜的,你冲撞不着啊!是不是准备了什么惊喜,打算给某人看呢啊?”
石亨无奈地笑了笑,仿佛看到了又一个小无赖,也不分辨,急急往季平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