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电闪雷鸣,雨势丝毫不减,听起来依然下的很急。
不知道这山林里的地质结构是怎么样的,再这么下下去,没准会发生泥石流啊。
以青看着面前激斗的人,居然心思飘到了别处。
冯王平靠近以青,短眉毛下的眼睛看向对面的刀光剑影,“咦”了一下,“丫头,你觉不觉得这两个人怪眼熟的?”
天马行空的乱想被冯王平的一句话扯了回来,以青忙睁大眼睛,借着不时亮起的闪电,仔细分辨起窜进来的两道人影。
由于光线太暗,又都是黑衣打扮,以青一时有些分不出来谁是谁。
她只能看出,一个唯一没有顶着斗笠的人是方忠,此刻他正举剑迎敌,另有一个很好辨认的就是浑身上下都没有蓑笠的黄皮狗九爷了,他不知道是武功太差,还是胆子太小,居然被冲出来的两个黑影之一一脚横踹飞了出去,正撞到了齐中远之前支好的火炉上。
那炉子明火虽然灭了,却还在灰烬里隐隐地散着红光,正是烫手的木炭,此刻正烫地“黄皮狗”哀嚎出声。
想来一定是疼痛难忍的,这样的刀光剑影,厮打呼喝之声中居然还能被大家一下子听到。
以青对他没有丝毫的好感,此刻只觉得好笑,却没有半点同情。
踹倒他的黑影也是一样,他手执长剑虚晃一招,逼开与自己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便回身刺向了在炭火里打滚,哀嚎不断的“可怜人”来。
齐中远见状也举刀加入了战局,石亨示意十一随后而上,虽然不知道后来的两人是敌是友,但是此刻同仇敌忾,再说方家的人也被杀的差不多了,总得收拾下残局,做做样子才好啊。
而石亨自己却护在以青身前,一步也不肯离开。
星月好似害怕地不行,死死的攀住了石亨没有拿着青龙剑的那只手臂。
“星月……”石亨不好直接甩开她,又怕被她掣肘,应付不了突发状况,保护不好以青,压制着语气里的不耐烦,道:“松手,跟你师父待在一起。”
“将军,星月好怕。”星月却挤在以青身旁,执意不肯放手。
“你……”石亨缓了缓口气,慢慢劝道,“别怕,大家都在这里,会保护你的安全的,听话,嗯?”
星月闻言,抬起头看着石亨的脸,两只并不出众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低低应道:“嗯,我听话。”
石亨看着星月乖乖的放开了抱着自己的手,不知怎么,心头忽然一松,看向以青问道:“青儿,你怕么?”
以青眨巴眨巴大眼睛,抿嘴一笑:“说实话么?”
“当然。”石亨点点头。
“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害怕,因为我们处于下风么,”以青侧着头,瞧着面前的战局,眼见着那不到十个黑衣人被放倒了六七个,轻松道,“此刻,却是不怕的了,毕竟我们赢了,只是……”
“只是什么?”石亨关切追问道。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以青忧心忡忡地瞧着杀进来的两人,看不清脸庞,却在听见那个制住黄皮狗的人大声呵斥道“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时,忽然璀然一笑,兴奋地拍打着石亨的肩膀,乐道:“姐夫!姐夫!你看那是谁啊?”
石亨调转目光,瞧着那人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给爷下套!幸亏爷我命不该绝,有贵人相助,此刻也轮到你了,来,叫两声‘黄大爷’听听!”
“黄……”那“黄皮狗”左顾右盼,发现带来的数十人都已经被放倒了,只剩下一个方忠在苦战三人,左支右绌,身形迟钝,被其中一人一剑刺中了肩头,跪倒在地,恐怕是没有什么指望了,连忙求饶道,“黄大爷,黄大爷!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成个屁放了得了!”
此话说的粗鄙,惹得石亨不高兴的冷哼了一声,以青却“噗嗤”笑了出来。
“你个姑娘家,怎么听了这样的话还能笑得如此开心?”石亨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把她培养成一名真正的名门淑女。
“这有什么?”以青不以为意地笑了,振振有词说道:“姐夫,你没听过这样的诗么?”
“什么诗?”石亨知道以青一向能讲出许多稀奇古怪的道理来,不禁好奇道。
“屁乃消化之气,岂有不放之理?放者洋洋得意,闻者垂头丧气!”
石亨没忍住咧开了嘴角,连一向毒舌的冯王平都乐出声来,她捏了捏以青的脸颊,笑道:“我倒还想看看这张小嘴里面还能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来?”
以青揉着自己的脸颊,不服气的辩解道:“这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屁,人人都放啊,是不是,黄大哥?”
最后的话音量提高,让地上当中的黑衣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实本。
“二小姐,好眼力,黄某都很多天没有洗过脸梳过头了,居然还能认出我来?”黄实本手上劲道不减,脸上却挂着笑。
“那有什么啊?”以青从石亨背后走出来,笑道,“黄大哥你啊,一颗七巧玲珑心,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二小姐这么好的眼力,一定也认得他吧?”黄实本剑锋一指,正对着地上“嘶嘶哈哈”不停惨叫的“黄皮狗”。
“怎么不认得?”以青扯起嘴角笑了笑,“这不是旧相识么?八年前,我就见过啊,是吧,姐夫?”
“正是他,”石亨手执青龙宝剑,护在以青身边,点头道,“八年前不知道他的幕后指使是谁,此刻却是明明白白的了。”
说着,目光转向了跪坐在地上的壮汉,正是方忠。
听齐中远的话,方忠就是方家的得力家仆,好像还与齐家的锦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那么八年前指使“黄皮狗”意图掳走以青的不是别人,正是白胖子方元德所代表的方家,也就是君山会四大家族里的第四家族,主管漕运的方家。
也难怪刘阿大说过,方家造的船一向是结实的,水路也是常走的,怎么偏偏就在那一晚触礁沉船,水手们又都一个个被灭了口,只剩一个刘阿大活着呢?
原来就是方家想要独吞宝藏,所以才暗中搞的鬼。
“黄皮狗”好似才明白过来,哆哆嗦嗦地对方忠喊道:“方爷,方爷,朱二小姐就是她啊……我领你们找对了地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
“他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黄实本冷笑一声,“你还要求他?!哼,大同城外,若不是被你伏击遭了暗算,害爷我折了好多弟兄,误了爷的大事……为了我枉死的兄弟们,今儿定要你血债血偿!”
“少……掌柜,”一旁的方忠垂头缓缓道,“成王败寇,今天是我棋差一招,中了埋伏,想不到大半兄弟,居然命丧在这朱二小姐手里,也难怪老爷寻了这么多年也一点线索都没有。唉……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动手吧。”
话里全无贪生怕死之意,反倒要慷慨赴死。
十一接到石亨准许的眼神,手臂一动,一柄长剑直奔着方忠的胸口而去。
“铛!”地一下,却被一柄弯刀阻挡了去势。
是齐中远!
“你刚刚毕竟说过要放我一马,”齐中远看也没看十一垂首对方忠说道,“那此刻,我也留你一条命。”
他毕竟是锦娘的故人,若是真死在自己面前,将来可怎么面对锦娘啊。
他们的故事自己虽然知道的不多,可是却能看出二人之间的互相在意,若是一个死了,另一个恐怕也会伤心欲绝。
方忠若死了,锦娘也去了大半,姐姐身体本就患了怪病,父亲老迈,全凭她一人照料,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让他命丧当场。
十一剑锋相向,齐中远却面不改色,只问着石亨道:“石兄,可否送齐某一个人情?”
“哦?”石亨目光一沉,长眉上挑,“你说?”
“他的命。”齐中远反手一指,面沉如水。
石亨却忽然笑了,沉沉道:“好说,好说,不过不说送人情,咱们说‘换’吧。”
“……换?”齐中远心思一动,谨慎问道。
“对,”石亨点点头,“我以青儿的自由换他的性命。”
“……自由?”齐中远一时有些没有听懂。
“对,”石亨缓缓解释道,“从今以后,青儿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不许逼迫她,威胁她,用她珍视的东西逼她做出选择。她若是心甘情愿的选了你,好,我就成全你们。可是,若是她有一丝一毫的不乐意,你都要放手,还她自由,可好?”
以青愣愣地瞧着他们,怎么话题又转回到自己身上了么?
黄实本眯着一双狐狸眼,不住地在三人面前来回打量,轻笑道:“怎么?我不在这几天发生什么不可说的事情了么?”
冯王平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以青身旁,看着地上的人,又瞧了瞧面前站着的黄实本,她本还要确认一下跟着曾经这个自己的病人一起来的是什么人时,却忽然觉得黄实本那满是狡黠的脸十分讨厌,冷冷道:“有是有,可却不关你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