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瞎子摇着扇子,走在前面,长生则在后面,揣着纸笔,香等一布包东西走在后面。“长生啊,这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待会回去把我的这份银子拿给你李叔,就说是我还他的,剩下的,给我拿点肉,知道不。”
“嗯。”
长生快走几步,与张瞎子并排而行,讨教道:“瞎叔,我很好奇啊,刚才这一手你是怎么算出来的,你提示我一下呗。”
张瞎子挥挥蒲扇,故作高深。“天机不可泄露也,小子,多看,多听。”
长生踮起脚,凑到张瞎子耳边:“瞎叔,你告诉我,我去把李叔那半瓶高粱酒给您顺过来,让您尝尝鲜!”
张瞎子一听到酒,眼睛就恍不开神了。侧身低头。“合理!你要说到做到,没弄来,给你小子屁股打开花。”
长生哪不知其意。“瞎叔,你放心,我出马,还不三两下给你弄到手,到时候再给你来盘花生米,弄条猪尾巴,不是美得很?”
张瞎子听着,似乎都已经想到了那时的画面,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就你这崽儿聪明,那我就告诉你吧。你先说说,你对那一男一女怎么看。”
“怎么看?”
男的感觉挺有钱的,一看就是个老板,那姨娘,穿得保守,眼神却妩媚飘忽,勾人一样,可不知是哪家的。”
“还有呢?”
长生摇摇头,暂时只看出来这些。
张瞎子拿蒲扇在长生头上敲了一记。“这说明你看事不用心。首先,这个男人肩宽腿圆,脸有肥肉,坐着铃铛马车,腰别个金色牡丹钱袋,媚俗得很。是个铺子老板样,而且,是最俗气的老板样。这种人,一般学识不高,而且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点鱼腥味,这种陈年味道,定是长期与鱼鲜水产打交道的人。那个女子,浓妆艳抹的,脖子、手臂、耳朵、发髻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坠饰,你说不知道她是哪家姨娘,我看,倒像那青楼的窑姐。”
“瞎叔,你的意思是,这个姨娘的是想傍上老板呢?”
“既然这个老板有钱,那这姨娘不能是老板的妾侍么?”
“傻崽儿。”
张瞎子哈哈一笑:“你李叔李婶,成亲这么多年,你看见过他们手挽着手出去么?”
“那倒没有。”长生搔搔头。“说不定有例外呢?”
“你回想一下,那个女子挽着男人时候的神情,是不是特别得意,走起路来都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这是显摆炫耀的心理。坐在桌前,都要挽得这么紧,深怕男人消失啊?”
“那说不定他们是刚成亲不久,感情浓烈不行么?”
张瞎子摇摇头:“傻崽儿,因为,我看出来,这个男人,已经成过亲了,而且不是跟这个女人。”
“已经?”
“是的,这个男人,被挽着的时候,神情明显不自然,走路也不爽快,一副随时松手的架势。而且刚才我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衣领。”
“衣领?”
“是的,他的衣服有点旧了,衣领搓洗的痕迹比较重,但是很干净。他有一个好夫人。”
“哦,我明白了,瞎叔,其实你是根据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动作和对话,来判断他们的身份形象,然后来推测。”
“对咯,小崽子还是不蠢嘛。”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姨娘要问什么呢?”
“首先,这个女子面色不差,但是眼神忧郁,对于来算命,兴致勃勃,男人却是一副爱来不来的样子,陪相十足,说明,是女子有问题要问。其次,这个女子,身形不算好,但是姿势妖娆,面色红润,两颊饱满,印堂红亮,走路秀气不扭捏,不是有病之相。那还剩下什么,钱,男人已经摆在身边了,那就不是钱的事。还有什么?就是情感问题。情感问题有很多种,男女爱情,父子亲情,师生恩情,兄弟义气,都可以称作情。”
“哦。”长生恍然大悟。“难怪瞎叔,你写个情字,只要跟感情有一点靠边的,那这个情字都不能算说错。”
张瞎子拍拍长生的头“对咯,聪明崽儿。接下来,听对方讲,试探她就知道具体是哪一类了。”
“瞎叔,要是她不说怎么办?”
“这个啊,告诉你。人啊,就是这样,你如果相信一个人,哪怕他说得不那么对,你都会在心里替他解释开脱,但是这个你要是不相信他啊,任凭他说的是至理名言,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就是人性!你看这个女子,一来就叫半仙,可见她一开始就挺相信我的本事,然后前面两个问题试探,她已经对我深信不疑了,我问她,她自然会配合的。”
“要是偏偏就不配合,不相信呢。”
张瞎子揽过长生到怀里,搓了搓他的脸。“刚说你聪明,你就犯傻了,不信这个的,她来干嘛,你主动叫她,她都不见得会搭理你。至于你说的,她不配合怎么办,教你一招,指东问西,岔开话题,慢慢聊天,再偷偷转回正题。要是这样还不行,那就是万一中的万一了。那就退她五个铜钱不就了了?哈哈,是不是啊?”
“瞎叔。”长生一脸佩服得看着张瞎子。“我李叔老是夸自己聪明,我说,你才是我们村里最聪明的人。”
听到这里,张瞎子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自言自语:“唉,聪明?要是我聪明,也不会成了个独眼龙咯,搞得一把年纪,连个娘子都讨不到。”
长生似乎也感受到了张瞎子的心情,连忙岔开话题。“瞎叔啊,刚才那两个人,真的能成么?”
张瞎子沉思一会。“他们两不会有结果的,那个男人眉目粗短,眉心反旋,必不是好人,火旺燥热,本该遭灾,却做起了水产生意,五行对冲,减了煞,又让他多逍遥几年,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身后有贵人提点。那个女子不简单,心机十足,可惜奸门破损,难以拥有好姻缘。”
“既然如此,瞎叔,可你为什么刚才暗示我,说收摊啊,怎么不继续跟他们讲这些呢?”
张瞎子听到这个问题,旋即回复心态,得意的说:”这叫三十六计,欲擒故纵。”
“瞎叔,欲擒故纵是什么意思?”
“这个欲擒故纵啊,它出自三十六计,讲的就是,你想要抓住什么,就先放开它,等它放松警惕,再抓住它。抓过鸡么?你越是追,它越是跑得快,根本不好抓,这时候就要自然而然,假装路过靠近,然后趁鸡不注意,一把抓住它。”
“哦是这样啊!那瞎叔,你也替我算算吧,我也看看自己是什么命。”
张瞎子摇摇头。“小孩子不要算命,命越算越薄。”
“瞎叔你骗人,真算薄了,都怕算命,你靠什么吃饭?大不了我自己算。”
“小崽子讨打呢?早告诉过你,算命这个东西,首先就是不算自己,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张瞎子叹了一口气,心中默念,你的命啊,早有高人算过,而且下了禁制,我是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本事去推敲深层次的东西。
见这个没办法,长生换了个话题。
“那瞎叔,什么是三十六计啊!这个三十六计呢,就是从古流传下来的三十六种了不起的计谋,刚才这个欲擒故纵,就是中间的一个。”
“哦,那刚才,瞎叔,就是用欲擒故纵的计谋对付那个人咯。”
“是的,他越是想知道,我越是不给他解答,先钓他两天,他等急了,然后再找到我,那是不是我开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呢?”
长生跑到前面,笑着说:“瞎叔,你这哪是聪明,简直是狡猾的狐狸。瞎叔是个大狐狸,瞎叔是个老狐狸!”长生一边跑,一边笑。“臭崽子,你给我站住!哎哟。”长生听到张瞎子一声哀嚎,连忙回头查看,原来是张瞎子摔倒在了路边。
“瞎叔,你没事吧?”
“哎哟,你这个小崽子,也不看我眼神不好扶着我,你看我摔跤了吧,估计脚扭了,快给我捡根棍子来,我好当拐棍,撑着走。”
“好嘞。”长生没多久就捏了一根粗木棍过来。
“瞎叔,你抓着那一头,我拉你起来。”小长生递过棍子,张瞎子伸手抓住。“这是什么味,这么难闻?”
“哦,瞎叔,刚我捡棍子的时候,戳了下牛粪,看看棍子结不结实。”长生很正经的回答。
“你个鬼崽子,把牛屎搞到我手上,看我不打死你。”张瞎子一跃而起,伸手向小长生抓去,哪还有半点扭伤的样子。
不等张瞎子抓到自己,长生早就跑开了。
“鬼崽子,你给我站着!”张瞎子在后面骂骂嘞嘞的追着,骂着骂着竟然笑出声来,可是长生已经跑远,根本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