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这一天算是有生记事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过去从县城回家，先是到公公汽车站坐车到镇上，然后再从镇上坐三蹦子到自己村子口，从村子口，再走二里路才能到家。因为她家住在距离她们村子西北面的一个斜沟里。那里住着三四户人家，基本上都是素素堂叔伯家的。可是今天不一样，素素是从县城大车直接开回到自己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能够那么远打出租，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所以，只从去年村子里通上了水泥路，还从没见过谁家坐出租车回来的。尽管也有两家逢年过节地从县城开了单位车回来显摆一下的，可是一个村子里住着，谁不清楚谁家的情况，就算是鬼一下，也不见得能够增加自己在村子里分量和说话的力度。包产到户这么多年了，可是素素他们村子多少还沿袭着过去的做法。没错土地是分到了各家各户，可是村里人有啥事儿还是要队长说了算，他们称呼村长，不叫组长，大人小孩都是这个样子，习惯了，一下子还真难改过来。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也不影响种地打粮食，也不影响吃饭生孩子，所以上面也知道，可是也从来不管。今天素素的汽车一到村口，还没停稳当，就围了一群人过来，见到开门下来的是素素，一个个都惊讶地不得了。不过嘴里还是说着，“素素回来了？”“这是从哪儿回来的？”素素呢，也挺自豪地说，“坐飞机回来的，到了县里才叫了出租车。”一边和乡亲们应酬，一边叫司机帮忙把行李取下来，因为素素还没有付出租车钱，她就吆喝着，“帮我搬回家去，到了给你钱！等我走的时候，再要电话你过来接我。”
素素这么说，可不只是让司机听的，也是让同村子的乡亲听的。有些热心人见到素素穿的这么周正，说话又这么大气，还对着出租车司机吆五喝六的，就主动过来帮忙。这样，大家伙齐力哗啦一次就把全部东西搬了。素素走在前面，背着小坤包，拉了一个小箱子，像是上飞机的样子，司机跟在后面，不时地和乡亲们聊点什么。开始司机以为也就是村子里，三五步的路，可是没想到穿过村子朝山沟里扎进去，司机知道上当了，可是跟着这么多人，这个时候再打退堂鼓也就太没意思了，他还真切希望这个姑娘走的时候他还能过来来一次，再赚一笔。就这一趟，比他在县城里跑三天赚的都多。所以，也就跟着往里面走。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了一小排房子，也就是三五家的样子，他知道这一次一定不会错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素素爹娘有心灵感应，还是有人通知了他们，反正，在外面，老两口迎了过来。他爹走过来接了司机手里行李，她娘则是帮素素拉箱子。两口子看到这么多人都在帮着拿东西，觉得脸上特别有面子。
进了家门，老人家就让大家伙进屋坐坐，可是乡里乡亲的，帮个忙也不会进屋，素素就赶紧打开箱子取了一些糖果之类稀罕东西，分给大家，说了好多个谢谢，那些人离开了。而素素爹则是陪着司机问这问那。素素进来，听到爹在问，“孩子，你是哪里人呀，家里都有谁？”素素就知道爹搞错了，赶紧说，“爹，人家是出租司机。”于是素素就赶紧付了钱，留了师傅的手机号码，打发那人离开了。
素素回过身，她爹就问，“素素，我怎么看你给他了那么多钱？”
“二百五，不多，本来他要三百呢！”
“什么？你从县城打车来的？你知道二百五我和你娘我们可以吃两三个个月了！”素素爹觉得有点可惜。
“你知道啥？孩子刚进屋，洗把脸，休息一下，娘给你做好吃的。”还是娘疼闺女，直接把他爹赶出了堂屋。
素素爹不放心，放开脚步，想去看看那出租车，可是人家走的也不慢，素素爹到了村头，还是没有见到出租车的影子。可是他看到一群人围着热热闹闹地说着什么，就围过来，队里的一个老汉就说，“素素她爹，你们家素素发大财了！”
素素爹还没说什么，就见到好几个上了年纪的人都歪了歪鼻子，其中一个大嘴巴，就说，“听说山里头的大闺女小媳妇都是出去陪人喝酒挣得快钱！”
“放你妈的狗臭屁！”
听到这个话不靠谱，另一个上了年纪辈分又高的老人骂了一句。可是这种骂在当地村子算是极普通的，尤其是长辈们骂小辈，一点恶意都没有，没有谁会真当回事儿。“三大爷，你不知道，我可是去过省城里，你要是见到卡拉ok那女孩子穿的多少，你肯定会流鼻血的。这年月，要是在工厂里打工，一个月吃吃喝喝，剩不了几个钱，像素素这样花钱，从县城过来打车再少也得三百。你想要不是钱来的容易，她敢这样花吗？”
素素爹听着不是滋味，就默默离开，又匆忙回家。回去没见到素素，就朝着老婆发脾气，“素素呢？”
“出去啦，说是找几个好朋友说说话！”
“说啥呢，去把她找回来，我有话问她。”
“不去。孩子刚出去，你不嫌丢人，你自己去叫。”素素娘觉得老头子真是不可理喻，转了身，就去了厨房。
“你听着，人家都说孩子赚的钱不干净！”
素素娘听了这话，直接出来，“胡说，谁乱嚼舌根子？”
“我也不信。可是，素素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听说她这么有钱，你看看光买这些东西没有千儿八百说不过去。你说她干啥工作能够整这么多钱？”反正就老两口在家，素素爹也不怕有人听见，“你想想，儿子在城里工厂上班一个月才多少钱，还不到一千。吃喝完事儿，基本就剩不了几个。”
这一次，素素娘不吭声了。老头子说的也是，儿子每次回来都空着手，有时候还要伸手问娘要几个回去的车费，可是自己闺女这是撞了什么大运，发了大财，花钱这么大方？前年村里的小霞回来也没这么大排场，就那她走了以后，都还议论说小霞在南方挣的是那种钱。素素娘这样想着，心里就越加不安。他们这一辈人，就算是穷死饿死也不能让孩子去做下贱事儿赚快钱。所以，她就解了围腰，拍打了一下身上灰尘，准备到村子里去找一下素素回来。刚走到半路，就见素素和好几个小时候的玩伴，而现在这些人已经不是姑娘，而是孩子的妈妈了，推推搡搡说说笑笑朝家里走来。她们见到素素娘，都打了招呼，素素也问，“娘，你不是说要做好吃的，正好她们都在娘家住，我就请他们一道来吃。”
“哦，马上好。你去小卖部买点酱油。”
素素拐回去打酱油，其她人先去家走。不到一刻钟，素素进来，那几个好朋友就把素素拉进自己房里，“素素，你爸妈刚才问我们知不知道你在南方干啥呢？”
“我电话里说过，在一家大饭店当服务员。”
“可是当服务员才能挣多少钱呀。你就懵吧？”姐妹们也不信。
“三四千吧！”素素坦率地说。
“和咱们这里比算是不少啦，可是在南方花销大，也不算多。”
“我，”素素压低声音，装作神秘的样子说，“我找了个大款！”
“你当小三了？还是跟小霞学做那种事儿？”
“你们想啥呢。我那是男朋友！”
正说呢，门突然被推开，素素娘进来，“孩子，你真的找了男朋友了？快给娘说说，哪儿的人，长啥样，是干啥的？”素素娘一下子问了一大堆问题。素素看了看几个好姐妹，素素还不想当着她们的面说。一是因为她心里不是很踏实到底自己算不算范总的女朋友，二是闺蜜也只是闺蜜，不能啥都让她们知道，毕竟她们和娘不一样。于是，素素就把娘推出去， 自己也顺势出去，关了身后的门，她们娘俩进了另外一间屋子，素素就把范总的事儿说了。刚开始，素素娘高兴得很，觉得女儿这一下有靠山了，自己也有奔头了，可是听到后来觉得不对劲，人家一个大老总，条件那么好，怎么就会看上自己的孩子。于是就问，“你说的那个范总，多大了？是不是离婚了？有没有孩子？”
“娘，范总肯定比我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孩子。”
听到女儿这样说，素素娘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范总一定是离了婚的。不过只要没有孩子，离了婚也没啥，不要说在外面，就是他们村子里，没多久，就有好几对离婚呢。现在年轻人过到一起就过，一句话说不到一块儿就是去离婚。不像以前老一辈，结婚就奔着一辈子去的，而现在却不一样，离婚就想喝凉水那么简单。虽说他们这里是偏远山村，可是交通发达了，信息也发达了，家家户户也都有了电视机，所以素素娘也不是那么老古董，觉得只要女儿喜欢，自己都支持她。“你去跟她们耍吧，一会饭好了，我叫你们！”
午饭很丰盛，几个好姐妹儿一起高高兴兴吃了饭，又耍了一会儿，有孩子要吃奶的就不得不回去奶孩子，结果一个人走了，大家陆续也都回去。剩下素素，就觉得有点困，到屋里去打个盹儿。可是她头刚粘住枕头，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拨了电话给范总，而范总手机关机，她猜想可能还在飞机上，就扔了电话，滚到床上去睡。一觉醒来，差不多就是晚上，看看窗户外面，基本上看不清楚东西，素素就觉得这一觉睡得真舒服。虽然她和范总一起很幸福很甜蜜，可是那也太累了，她感觉到范总就像一头猛兽，在她身上寻找着快乐，好像从来就没有感觉到他累的时候。尽管素素已经习惯了范总的这种疯狂，也很享受和他一起的那种激情彭拜，可是毕竟那样休息不好，所以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独处的空间，素素觉得真好！
听到屋里有动静，素素娘就进来，“睡好了？”
“好了！”
“你睡觉的时候，你爹说他穿了你给他买的鞋，到村里去白活了一圈，你知道人家说啥？”素素娘心里高兴，故意在逗自己闺女开心。
“咋啦？”素素却不知道又出了啥事儿，赶紧问。
“人家说那鞋是名牌，说电视上看过，那个大嘴巴说没有一千五根本拿不下来，你爹听了也高兴，可是后半晌回来就脱了，说啥也舍不得穿了。你说说， 一双鞋能置这么多钱吗？”
其实素素也不大懂，还是在飞机场范总说要给家里买点礼物，她也就同意，虽然她知道机场东西贵一点，可是要说一双男鞋就值一千五，素素还真有点不敢相信。于是她就拿起电话，给娘使了一个眼色，不要说话，电话接通了，素素心里高兴的很，当着娘的面，脸羞的通红，“范总，你到家了？”
“到个屁！飞机根本就没有降落。别提了，倒霉死了！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呢！”
“怎么，你又飞回来了？要不要我过去接你？”素素听说飞机不顺利，也很着急。这时候她娘也想凑过来听听未来姑爷的声音，素素推了娘一下，自己躲到床里边去。不知道范总那头都说了什么，逗得素素咯咯地笑出声来。两个人腻歪了半天，素素娘就想出去，这时候，素素准备收线，嘴里说了，“范总，我想你！”那声音让她娘听了都起鸡皮疙瘩，觉得自己闺女真是长大了，看样子和范总的关系很不错。
“姑爷他都说啥了？”娘问。
“啥就姑爷？他叫范总。”
听到这屋里娘俩在说话，从外面进来的素素爹咳凑了一声问，“素素，是你买的那双鞋？”
“是他买的。”
“哦。也太贵了。咱们是在地里刨土坷垃的，穿不了这么好的。”
“爹，你就穿吧。要是将来有条件，我就接你们去南方住。家里地就不种了。”
“闺女，算了吧，你能顾住你自己，我们就烧高香了。”
这边，范总正心烦呢，接到素素的电话，他心里一下子暖和不少。老实说除了一天不顺利的飞行，还有一些范总说不出的原因。他离开家已经两天了，不管是黄翻译，还是秘书Sara都没有一个电话问问。这和过去可完全不同。他记得很清楚，早几年和黄翻译好，一天差不多要打二十个电话，腻歪得让你烦。去年因为有了Sara，她的电话才开始少了。可是Sara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从那天不打招呼从医院回家，一下子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在公开场合，她依然是那么潇洒，可是就是不和自己亲近。本来范总还期望出来这几天能够收到Sara的电话呢，可是他今天盼了一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觉得有点失望。他也曾经打过一两次，可是她手机一直都是处于接不通的状态。范总就想，难道这两个人因为怀孕脑子坏掉了，还是女人怀孕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黄翻译那里，他一点也不想理她，因为她坚持要生个孩子，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倒不是范总的态度那么坚决，而是黄翻译的态度让范总觉得她太不尊重自己。他知道和黄翻译的关系早已经从那种亲密的两性关系转换成了利益关系和亲情关系。上次黄翻译提出分手，不再保持过去那种情人关系，范总几乎就要表态同意了，可是想到自己的那些生意，好多还是要靠她打理， 假如一下断绝了那层关系，变成了纯粹的合作伙伴，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样的风险太大，范总还不想冒这个风险。他非常清楚，这里赚到的钱是要支撑在澳洲的那母子俩的开销。说句良心话，他对自己的太太基本上没有了任何感情，要不是自己儿子，几乎一个月都不会想起她来。他也曾考虑过干脆离婚算了，两个人距离这么远，整天也没有个电话沟通，保持这样的夫妻关系有什么意义？可是，他也想过，如果能够熬到儿子高中毕业了，进了大学，到那时候水到渠成，不管是自己提出来，还是老婆提出来估计大家都不会刁难对方。也就是这个时候，素素的电话打了进来。
这个四十一岁的男人，心里就有了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一个男人要是突然有了感动，那一定是动了真情。说句心里话，他觉得素素还真是非常合适做个老婆，虽然到目前为止大部分也只是身体上的愉悦，心理上刚刚有了某种依赖。 可是范总是谁？是从花丛中锻炼出来的蝴蝶，绝对不会因为这么一点温柔和愉悦就动心的，主要是还是素素的条件很适合他内心的标准。素素漂亮是不用分说的，关键问题是她是山里长大的孩子，甚至到现在为止，还保持了乡下人的那种淳朴。至于素素的过去，在第一天晚上和素素一起的时候，范总已经证实了素素的清白。即便她曾经有过和其他男人的肌肤之亲，肯定也都是应酬对方。还有素素的床上的生涩，也让范总非常满意，这一点不管是黄翻译还有Sara都是没法比的。更重要的是素素一切只会说是，这让范总很放心。如果想找到素素更多的优点，范总知道素素比他小二十几岁，这种老牛啃嫩草的感觉很符合当代成功人士的追求。等他二十年以后，他老了，素素可以伺候他，毕竟素素也算是一个正式的卫校毕业生。想了这么多，范总好像一下子觉得素素异常可爱，听到刚才电话里，那声“范总，我想你！”几乎让范总骨头都要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