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因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伤,行动不便,而西萍婉儿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这两人绕着屋子停停打打,一时竟难分胜负。西萍婉儿虽被闭了三识,但此刻的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敏锐,她凭借着周围空气的流动,和地面传来的震动,辨知小西的位置,复又攻上。小西这时转得满头是汗,背倚墙壁,站在那里急喘连连。看那臭丫头又冲了过来,当下又急又气,他正要硬接这一招,谁道女孩儿才冲了几步,忽然拌在一把椅子上,大叫一声,整个人立时向前扑倒。
小西亦给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去,一把将女孩扶住。西萍婉儿惊魂未定,一时也没多想哇地一声,就扑在小西怀里大哭起来,这下弄得小西一阵手忙脚乱,当真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得一迭声地道:“别哭,别哭别哭,你别哭——” 突然,他话音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直盯着怀里的女孩,心道,不妙,小丫头能说话啦!
而西萍婉儿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变化,只顾大哭,其实她也不全为这一朝惊吓而哭,更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眼中的黑暗而哭,为耳边的寂静而哭,也为无法诉说的苦闷而哭。那种日子真是太痛苦了,她甚至想,若是此生都要这样度过,那还不如一死算了。这些委屈她一直藏在心里,这会儿一并暴发出来,眼泪就排山倒海地不断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小西忽见西萍婉儿说话,不禁大吃一惊。但随后见她哭得恁是伤心,心中也有些不舒服起来。他想了想轻轻地将她抱在了怀里。此时暮色四合,屋外不时听到几声鸟鸣。
这一刻,他忽然也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为自己童年的孤独,为他那未曾见过的父母,也为自己这连日来受到的不公与污蔑。难道这就是自己以前所向往的外面的世界么,充满了杀戮,阴谋,和无处不在的危险。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收拾心情,看看还在哭个不停的西萍婉儿,故意道:“喂,你到底想要躺在别人的怀里多久啊。”西萍婉儿闻言一声尖叫,连忙从小西怀里挣脱出去,但她脚被椅子弄伤,这时一阵痛楚传来,险些又再摔倒,无奈之下小西只得把她扶在椅子上坐好。复又弯下腰去看她脚上的伤势。小西正想给她做些简单的处理,耳边突然又是一声大叫,然后听西萍婉儿惊喜第道:“我,我可以说话啦!”小西抬头看到女孩欢喜的样子,于是从新拉过她的手,在上面写道:“是的,你可以说话了!”女孩兀自兴奋了一会儿,忽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道:“喂,大流氓,这是怎么回事?”
小西现在心情低落,没兴趣再去骗她,想了一会儿,索性就一五一十地将一切告诉了她,最后道:“你要是想去向你的混帐伯父告密,那就去吧。”
西萍婉儿听罢忽而双眼低垂,呆了好久,黯然道:“原来你也不知破解的方法么?”
小西写道:“不是不知,而是根本就没有。”
西萍婉儿幽幽道:“那裳伯母真的不能再醒过来了么?”
小西道:“裳伯母是什么人?”
“她是东启伯父的妻子。”
“她也中了魅舞阵么?”小西又写道。
“是啊,但她与婉儿不同,她被封闭了六识,全身就连感觉也无啦!” 西萍婉儿说到这里,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婉儿只被封了三识,就已经不想活了,真不知裳伯母她要受大苦呢?”她被说动心思,似已忘了对方是敌,只是语气轻缓娓娓道来。似与一位老友清谈一般。其实这是十几日来,她第一次与别人说了这许多话。“其实,东启伯父之所以会这样对你,也是因为这件事。”
“哼,那他该去找那施术之人,光会欺负后辈算什么能耐!”小西将女孩儿的脚包扎好,忿忿地道。
“可惜那人已死啦!”
“那人是什么人啊?”小西随手写道。
“听伯父说,那人名叫明若西。”
“你说什么?你说她,她叫什么?!”小西猛地站了起来,忙又蹲下,在西萍婉儿掌心写道。
“那人叫明若西,怎么了?”
小西一双眼睛睁得老圆,紧紧盯着西萍婉儿,心中惊骇得无以附加——是妈妈!竟然是妈妈!虚光老人自小就很少告诉他关于他父母是事情,甚至连那些仇家,也是从来不提。而小西一直很渴望了解更多有关父母的事情,是以他一听说有关母亲的消息,一时不能自已,但马上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颤手写道:“她,那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我可不清楚,听说是魔门妖女。”
“你胡说!”小西大吼一声,不过好在西萍婉儿她听不到,小西忙又写:“你怎么知道她是魔门的妖女?”
西萍婉儿道:“你怎么对这个这么关心?”、
“啊,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如果西萍婉儿现在看得到小西的表情,那她就会发现小西绝不会是随便问的。
小西又追问几句,见再问不出什么了,有些失望地坐在一边,西萍婉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道小西忽然就没了声息,奇怪道:“喂,你怎么啦?”
小西回头看了看她,失落地写:“没事。你怎么还不去向你伯父告发我?”
西萍婉儿微微一怔,这才念起小西是敌人,可同时她的心中忽又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想起刚刚自己扑在他的身上哭,又想起他为她包扎伤口,他诚实地告诉她真相。。。。。。他似乎也不是很坏。
“你真的是魔门少主么?” 西萍婉儿低声道。
“你觉得堂堂魔门的少主会是这么落魄的么。”小西自嘲。
“可大家都认定你是,他们说你后颈处的图案就是魔门的标志,而且你还会魅舞。” 西萍婉儿迟疑地道。
小西习惯地摸了摸后颈,那日的伏魔金光打散了虚光老人施在他身上的一百零八道禁制,从那个时候起,这个图案就又出现在了那里。他现在有口难辩,很多事情他都不能说,看来现如今他若不找出真正的魔门少主,那么这个黑锅他就背定了。
“很多事情我无法解释清楚,但无论你们信与不信,我都不是什么魔门少主。”小西无奈道。
西萍婉儿忽然严肃道:“这整个屋子都已经被伯父设下厉害的禁制,你我现在都出不去,再过一会他们就会来接我,到时他们看到你没有治好我,你要怎么办?”
小西苦笑一下:“还能怎么办,那就等死贝!”
西萍婉儿缓缓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符,放在桌子上,然后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胁持我!”
小西闻言一惊,难以置信地望着女孩,又看看她放在桌上的玉符,那显然是一张救命符,看来西萍婉儿来时就早有防备,若是小西刚刚真有什么不轨的念头,那他死得一定很难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西在女孩手中写道。
西萍婉儿感受那掌心传来的一笔一画——有一些痒,她有些调皮地一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和你说了些话,觉得你还并不算太坏,再说我现在知道自己不久就能康复了,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了,所以决定帮你个忙。”
小西瞪大眼睛,“你要帮我?我可魔门的少主啊!”
西萍婉儿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是么?”
“你,你信我?”小西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唯一相信自己的人,竟然会是眼前这个丫头!
“嘿,还有我们啊,我们也相信你不是!”
小西闻声望向窗外,只见陆染和宇诺两个脑袋并排挤在窗口前,正对着他微笑。小西忽然感觉眼睛有一点儿酸,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