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你要妖灵石，究竟为何？”
霍逸看着柳弯弯，却见她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心下有些冰凉，隐隐有种预感，这理由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良久，柳弯弯终于认命一般地抬起头看着霍逸：“我要妖灵石，是用来救人的。”
“救谁？”
“陆暄。”这两个字从柳弯弯嘴里说出来，顿时使得霍逸握紧了拳头，剑眉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弯弯：“你说……谁？”
柳弯弯索性抬起头，迎上他质疑的目光：“霍逸，你没有听错，我要救陆暄。”
呵，竟又是他。
霍逸冷笑：“为什么要救他。”
柳弯弯看着他：“霍逸，人这一辈子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可是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说出个分明的理由来，总有那么几件事几个人，是无论如何你必须如此，哪怕有千百个理由阻挡都必须如此。”
“所以，陆暄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他的声音有些沉，含着的失望，柳弯弯怎么会不懂。他满心欢喜地迎她回来，她带给他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阿九，那我呢？我在你的生命里，究竟排在什么样的位置，会不会，尚且不如陆暄的一根手指头。”
“霍逸……”
“你让我说完，”霍逸打断柳弯弯的话，“阿九，我从小跟在你身后，觉得你巫神族圣女的身份当真是伟大，你当日进宫名义上是守护我，可我却一直有一个想法，等我有一天长大了，我一定要保护好你，因为你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强硬，其实你什么都不会，心肠又软，很容易骗，于是我骗了你的糖果，骗了你的玩具，骗你为我做功课、向先生说谎，我以为我赢了，可事实上，你才是最大的赢家，因为你什么都没做，就骗走了我的心。”
“阿九，你这一辈子，鲜少开口求人，这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而这一次，你竟是为了一个几次三番弃你于不顾，为了自己的江山大业用你做筹码，甚至下毒害你的人。”
“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救他！”
柳弯弯被他问的愣了愣，是啊，她究竟为什么要救他，还真是不可思议，那只狐狸对她做下的恶事，又岂止这些，算上前世积攒下来的，恐怕数都数不过来了。可她竟然还要帮他，听起来，真的是疯了。她低下头，可是她的记忆里，最过鲜活的画面，却常是他对她的好，不论他做了多少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情，她也总不能把那些充满笑声的日子忘了，饶是她太没记性，或是太放不开，都好。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亲眼看着他死去。
她抬起头看着霍逸，脸上露出苦笑来，声音也是极轻的，她说：“我傻呗。”
我傻呗。
这三个字，狠狠地敲在霍逸的心口上，庞大的苦涩瞬间弥漫至胸口，然后蔓延到每一根神经，我傻呗。还真是……傻啊……
“好。”
他这样开口，使得柳弯弯浑身一震，她惊异地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脸上的苦涩渐深，嘴角却仍试图噙着笑：“你是不是也想问我为什么？”
柳弯弯看着他，听他继续开口道：“我傻呗。”
西沉的太阳眼见着便要没入地平线下，晚风拂过，扰的方止殿周围的树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而柳弯弯的世界，是安静的。静的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霍逸最后的那句话，如重锤般敲打在她的心口上。
她没办法回答，更没办法回应。于是，只能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暮色尽头。柳弯弯觉得，那一刻的霍逸，让人心疼的厉害。她从来没有这么矫情过，可是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很想好好抱着他安慰他一下。但是她也明白，什么都不做，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她没资格。
子时一过，长生塔的守卫正值换班，夜深体乏是人之常情，守卫在此刻多少也有些倦了，这长生塔守了几十年，从未出过什么乱子，想来也是，谁会对里面那颗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破石头有兴趣呢？！可这一次，还真就有了。
守卫士兵刚开始打算换班，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竟是大王。赶忙扑啦啦地跪了一地，霍逸举手只道平身，然后便开始询问塔内日常情况。而此刻的柳弯弯，已经从另一个方向混进了塔内，用另一颗假珠子将那妖灵石换下。
一切似乎是从未想过的顺利，等柳弯弯把珠子换好，刚出了长生塔的门，那装了妖灵石的盒子，却忽然腾空飞了起来，径直落入了另一人之手。
柳弯弯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巫神族长老，戚婆婆。
“你是巫神族圣女，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戚婆婆握紧那盒子，目光里满是失望。
柳弯弯上前几步迎上她的目光：“做我该做的事。”
戚婆婆的怒意更添了几分：“你该做的事？阿九，婆婆当日要你立下过血誓，你可还记得？”
“此生倾尽全力，定守护漠北一族，嗜生嗜杀永不背离。”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婆婆，你明知道这都是注定的。”柳弯弯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到令戚婆婆有一瞬间的失神，是了，她已经找回了全部的记忆，若是如此，怕是连前世都一一记起，那么自己，便决计没有理由再对她有所阻拦。
“你不是阿九了。从此，你再不是巫神族的圣女，这样，你也甘愿？”戚婆婆伸出手将那盒子摊在手心上，柳弯弯缓步上前，她没有选择，即便要背离婆婆的期许，背离霍逸的深情，她亦只能如此，她缓缓伸出手将那盒子握住：“甘愿。”
戚婆婆放开手，幽暗灯光中，满是皱纹的眼角似乎闪着光：“也罢也罢，你所言不虚，皆是命。”
“老身虽早已算出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曾想，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阿九，婆婆还是很高兴你能够想起来，婆婆得巫神指引，在大漠守护巫神族一生到此也确是累了，可总算在有限的时间里等到了这一天，婆婆一直是盼着这一天的，盼你觉醒，盼你重拾真正的自己。”
“阿九，不，”戚婆婆忽然放下法杖，在柳弯弯面前屈膝跪了下来，柳弯弯赶忙上前：“婆婆，您这是干什么？”
戚婆婆拉住柳弯弯欲扶起自己的手，掌心的老茧摩挲着柳弯弯的手背，让她想起小时候，婆婆便是这样拉着自己，教她唱儿歌，教她读书写字……
“罄瑶仙子，老身等了你许多年，总算等到了。也到时候了，到时候了……”
“只求仙子日后，要好生照料自己，这人世间艰险诸多，所历之劫甚至凶险于天界，老身不懂，只愿用己身为仙子祈福，如今使命将完，当归矣，巫神族不灭。”
话音未落，只见戚婆婆的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来，然后身体便软软地向一旁倒去，柳弯弯赶忙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婆婆，婆婆你这是怎么了？”
戚婆婆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抚上柳弯弯的脸颊：“我的阿九……长大了……”
柳弯弯看着那只瞬间滑落的手臂终于痛哭出声：“婆婆，阿九，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