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姬白夜拉着楼月径直就奔了府里走,步子还迈得忒潇洒,这可着实愁坏了跟在后面的梁馨,楼月那人是定然认不出的,可这姬白夜,这许多年来一直就这幅人神共愤的俊模样,叫那人如何认不得?!更何况,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他化成灰,他也会记得他吧!
于是梁馨已经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死都不让他们仨人碰面。一进了院子,梁馨就把姬白夜和楼月拎到了自己的房间,说是要他们帮忙将乱了顺序的医药书整理一下,楼月从不怀疑,姬白夜便也是跟着。看着那乖乖在自己房间里整理书籍的二人,梁馨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是说一定不能让他们相遇,只是,不想平添太多的麻烦与误解,甚至是更多的痛苦。她想起那人站在寒潭边孤零零的背影,十余年如一日,从不曾错过这一天。他很少与梁馨交谈,每次都是他站在寒潭边想他的心事,她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么些年过去了,竟也成了一种习惯。除却一次。
梁馨记得,那年的那天,下了一场雨,寒潭里的水位线涨了老高,人们都说这是漠北的神灵保佑,因了这场雨并不只是玉泉,而是整个漠北均降下的福泽。那人没有撑伞,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半晌,却忽然回过头似是望向了站在身后的梁馨,却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未曾看进眼里,他说:“梁姑娘,你说,阿九会不会有一天思念漠北,而回来看看?”
这句话,将梁馨问的生生愣在原地,会么?若是她记得,一定会想念,也或许,她其实时常回来转转,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可是直到今天,梁馨都记得自己当时被问的哑口无言的模样。她并没有能够给他任何答案,事实上,他似乎也没打算从她那里得到怎样的回答。这对话,原本也算不上是对话。
梁馨回过神,看着眼前神情认真专注的楼月,如今,饶是她忘了,却还是难以挣脱开原本的宿命,她终将要回来,无论走了多远,轮回几世,这里都有她无法割舍的牵绊。
可是这世上有一个词呢,叫做习惯,好吧,梁馨忘了,那人还记得呢。所以梁馨回过头看见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着实还吓了一跳。
“王……王上!”梁馨想起福身见礼,却瞧见那人的目光正定定地望向自己敞开着门的房间里面。
听见梁馨的叫声,霍逸方始回过神,只下意识地开口应道:“起来吧,我只是今日在寒潭边未曾见你,便想着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这才过来瞧瞧。”这话虽是说给梁馨听的,可是那目光却仍旧落在屋内之人的身上。
这该如何解释,梁馨看着目光定定落在屋内的霍逸,复又转过头望向屋内,却见坐在桌旁整理书籍的姬白夜在此时缓缓地抬起头来。
“我以为,是我看错了。”霍逸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惊讶,道是为君者,便是泰山崩于前亦能泰然处之,此刻的他已然不见了年轻时的义气,更多的是沉淀,岁月、责任、天下、万民,这些厚重的词叠加起来,方才成了今日的霍逸。
“漠北王如今,想从我口中听到怎样的回答?”姬白夜笑的淡淡地,站起身朝门边的霍逸做了个“请”的姿势,“既是来了,何不坐下来聊聊,想来,漠北王应是有很多话要问。”
霍逸看着如此淡然的姬白夜,并未有丝毫的犹豫,便大步迈入了屋内。
二人在茶桌旁坐下来,梁馨赶忙命人端了热茶上来,姬白夜执壶为霍逸斟了一杯茶,推至他面前,霍逸接过那茶杯,望着杯中盈盈绿色,缓缓开了口:“朕后来去寻过你们。”
这你们,自然是他和阿月了。姬白夜为自己斟好茶,依旧带着浅笑:“这是自然。”霍逸对阿月的心思,他当然知晓,当日他将阿月放在玉泉镇之后便被阿月赶回了王宫,死活不让他跟着,接着便是碧环刺杀阿月,二人同回九天……之后,阿月便再也不可能与霍逸有任何的交集。
“朕派人暗中调查,搜遍了整个漠北,却只能查到你们当日被刺的消息。”霍逸抬起头看着姬白夜,“有几个当日路过的商贩,只说看见了一道白光,之后,那巷子里便只剩下持剑发愣的姑娘。”
霍逸冷笑:“若不是当日朕不在现场,否则,那刺客绝不会有命活到现在。”他顿了顿,“朕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至少朕有生之年还不曾有这个福气见过,于是朕想你们定是回了大衍。可结果你自然知晓,朕什么都没能查到。”
“大衍,可好?”姬白夜为霍逸将茶续上,霍逸看着他始终毫无波澜的眼神,开口道:“这许多年过去,你竟也不曾回去看过。”他定定地望着姬白夜不着岁月的脸,“想来,也是。”
姬白夜抬起头看着他,听他继续开口道:“只凭你今日较之当年丝毫未曾改变的脸,朕当明白,这世间定是有传说中的九天存在。你若是同她一道去了九天,便也解了这许多遍寻不到答案的谜题。”
霍逸顿了顿,语气似乎也变得温柔了些:“她,如今可好?”
“白夜白夜,你看这几本书跟你刚才手上的那本,似是一套的……”楼月抱着一摞书从里间跑出来,都快冲到茶桌前了,方才注意姬白夜的对面此刻正坐了个人,赶忙停住脚步,站在姬白夜身边,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但神情里却是十分拘泥。
姬白夜看着那个冒冒失失冲出来,却又忽然不说话的小东西,此刻那鼻尖上还沾着些许旧书上的灰尘,眼睛瞪的溜圆,时不时地往霍逸那边扫扫……嗯?霍逸那边?姬白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丫头,莫不是还敢在自己面前看别的男人不成?!
“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姬白夜伸出手将楼月拉过来,为她擦掉鼻尖上的灰渍,又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是漠北王,还不叫人。”
楼月回过神,赶忙开口:“见过漠北王!”她顿了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歪了歪脑袋,“哎?王?那岂不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