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不是书,而是一本线装大32开99页的符册。
为了弄明白书上比甲骨文还要甲骨、比鬼画符还要鬼画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卫明从一个警察跨界成为了书店店主。
天书坊,位于密水市古玩街未端。
三流城市的古玩街,除了不伦不类之外,想不到其它词汇来形容了。在这街上,除了商铺的招牌能跟“古玩”二字搭上边,剩下的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选择在这里开书店,是因为密水城区内再也找不到更便宜的门脸房了。上下层,百平米,生活工作两不误。
时至傍晚,古玩街的上空飘荡起了饮食街的味道,每每此时,蹲在门口刷牙的卫明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小卫,起来了!那什么,今儿你大婶包的饺子,一会来尝尝,顺便帮我看看我今儿收的核桃怎么样。”
“小卫,我今天收了对镯子,啥时候有空帮我瞅瞅?”
“明天吧,今天晚上有事儿!”
跟这些热衷于收售连赝品都算不上的老大爷们,卫明真心是没有办法交流,但是又不能抹了他们的面子,只能微笑着一一应对。
为了防止强拉硬拽的事情发生,卫明起身回到店内。揉了把脸,便是坐在书桌前面,一丝不苟地盯着那副仙文观察起来。
所谓仙文,就是出马仙在被仙家上身时写下来的文字。过去几年里,卫明几乎收齐了陆海空各路仙家的墨宝,甚至还有不少自称神仙的墨迹,不过眼前这副,有些与众不同,这可不是普通仙家所写的仙文,而是东岳大帝的墨宝!
字儿是在卫明的监督下写出来的,别管写得时候有多别扭、字体有多难看,这六尺横幅上头愣是没有一个正经的字,完全就是一系列的鬼画符,最难得的是还没有重样的!所以不管是真东岳还是假大帝,卫明都认了。
卫明认真仔细的将眼前的仙文与脑海中的字符进行着比对,这一对,就到了半夜,直到肚子饿得不行了,他才面无表情地合上了这副花三千块钱买回来的东岳大帝的墨宝,将其随意丢到了那堆各路大神所写的仙文中。
满满当当铺满地面的字画,全部都是各路仙家的仙文,两边墙上摆着的则都是各种与符号、图腾、文字有关的古籍,就这样,卫明都没有找到与家中那本天书上一样的字符,这概率实在是太让人蛋疼了。
“铃铃……”
门口的铜铃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一个怀抱婴儿的红衣女子推门而入。
卫明有条不紊地卷了根烟,借着身后百鬼图前头的蜡烛将其点燃后,他才打量起了站在门口迟迟不前的女人。
女人身上的裙子就好像是刚从血水里拿出来一样,虽然没有滴血,但是给人一种一拧肯定会出血的感觉。怀中的婴儿没有穿衣服,连肚兜都没有,完全就是依靠着女人的双臂遮挡着这深秋的夜风。
“有什么事?”卫明不动声色地问道。
直到卫明开口,女人空洞的目光才泛起了一丝涟漪,满面哀求地捧起了手中的婴儿。
“卫子!”
谭阳的声音陡然响起,在谭阳进门的那一刹那,女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来的真是时候。”卫明瞪了谭阳一眼。
谭阳身子不由一缩,紧张地问道:“不是吧,点这么背?”
卫明轻声说道:“就站在你现在站的地方。”
“我擦!我得赶紧去洗洗。”将手中的打包袋递给卫明后,谭阳着急地跑进了洗手间。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卫明并没有急着吃饭,而是起身从一旁的货架上取下了一根枉生香,借着烛火将其点燃后,直接将其扔出了房门,燃烧的香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妙的弧香,在落地的瞬间,刚刚点燃的黄香就已变成了香灰,随风消散。
冲洗完毕的谭阳走出洗手间时看到卫明在望着门外出神,好奇地凑上前来问道:“怎么样,走了吗?”
卫明一边吃着凉透了的肉串,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怎么没把早餐一块买来?”
谭阳苦笑道:“哥,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也没吃呐!局里就给我打电话叫回去了,长明路和南外环路口又出车祸了。”
卫明悻悻地说道:“车祸是交警的事儿,关你屁事?”
“本来是交警的事儿,可我现在不是被封为辟邪童子了嘛,局里就让我过去瞅一眼。不过这长明路和南外环太邪行了,这事故出的,都快弄得晚上不喝点酒不敢开车从那走了。奶奶个小鞋的,今天的现场太渗人了,弄得我看到肉都有些反胃了。”谭阳将伸出去的手收回,脸色难看地坐在桌沿上抽起了烟。
“怎么个情况?”卫明缓声问道。
谭阳心有余悸地说道:“还能什么情况,老一套,司机说看到有人,打了把方向盘撞到了路边。司机挺爷们的,是自己那边撞到了树上,不过这副驾驶上坐着的是个孕妇,当场死亡,一尸两命。我去的时候,医生正好把人抬出来,那家伙,那白裙子都被染得血红血红的。还有那孩子,都已经被撞出来了。”
卫明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了刚刚红衣女子站过的地方,犹豫片刻后,他才继续问道:“那司机呢?”
谭阳不假思索地说道:“司机没啥大事,虽说撞了他那边,不过他系着安全带,就是勒断了几根勒骨而已。没喝酒,只是超速,媳妇晚饭的时候吆喝肚子疼,开车就急了点。哎,卫子,你啥时候得空去那地方看看呗,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卫明瞥了谭阳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是和你说过这行最忌讳就是在山、水、路、林这种地方做事了吗?碰到这种地方的事儿,躲都来不及,你这还让我往上凑,我要是出了啥事,你照顾我爹啊!”
谭阳苦声说道:“我这也是被逼的没招了,上头说了,要是再出事儿,以后就让我天天到那里去当点长了。”
卫明若有所思地说道:“人高马大的,这种地方不让你去让谁去?不过这让你去有个屁用?你去了就不出事了?”
谭阳着急地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啊!可人家不管呐,谁让你非得把啥好事都扣到我头上呢,现在局里头都已经把我当成吉祥物了,一有这种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卫明擦了擦嘴,点了根烟,沉声问道:“怎么个意思?要是再出车祸,就让你在那定点上班?”
“也不是,交通队打算要在路口中间加装个岗亭,然后上面摆个假警察,起个警示作用。在弄好之前,暂时让我在那,把巡逻车开到路中间停着。你说这万一哪天司机把巡逻车给撞了咋办?”说着说着谭阳这脸上就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嗡嗡嗡……”
这个时候,谭阳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同事,我出去……还是里头接吧。”本欲出门接电话的谭阳想到刚刚的事情又调头走进了洗手间里。
“奶奶个小鞋的,今天是连环邪啊!这地上的血还没干呢,又来了一出。刚刚又出了个车祸,这次是出租车,司机和乘客都看到了有人突然窜出来,一打方向盘就撞到树上了,和上半夜撞得都是同一棵树!局里头让我今天晚上就去上班了,咋办?”
接完电话,谭阳就向卫明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卫明缓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
谭阳急声叫道:“卫子,你干嘛去啊?”
卫明冷冷地叫道:“死切!”
两人到了长明路口卫明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等谭阳将那在路南侧值班的同事打发走后,卫明才下车,借着汽车大灯打量起了事故现场的情况。
像谭阳说得那样,地上的血都还没有干,虽然被人刻意用土盖了一下,但是由于两起车祸间隔的时间不长,所以这地面上尽是那沾血的轮胎印。
“怎么样?”谭阳递给了卫明一支烟。
卫明并没有接,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烟盒,从烟盒的上层取下了一根用黄色烟纸卷好的烟。
烟点燃,深吸一口,但并未咽下,而是缓缓吐出,在这空旷的户外,这烟雾竟然没说马上随风飘散,而是在空中浮留几秒钟后,才渐渐散向了四周。
待烟雾散尽,卫明才轻吸一口,缓声说道:“长明路被外环路当中截开,南低北高。白天没什么,可是一到晚上,这里就成了典型的阴阳路。”
“阴阳路?”谭阳好奇地看着卫明。
卫明点了点头,抬手指着南北两截路说道:“以南外环为中心,北边是居民区,路两旁都有路灯。南边是白杨林,伸手不见五指。像这种半明半暗的路,都算是阴阳路。另外,这两根属于南外环的路灯也是个麻烦,它们正好竖在这南半截的两边,而且还是紧贴着,到了晚上灯光一亮,就形成了一道光门,这种门,俗称鬼门。”
谭阳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擦,照你这么一说,不是谁走这条路谁得死?”
卫明摇了摇头,抬手指着头顶的红绿灯说道:“也不是这样,看得出来,这红绿灯是被人刻意挂在这里的,估计是为了起个长明灯的作用,好破了这鬼门的问题。可问题是,这路南边两边是白天蔽日、晚上遮月的白杨林,林生灵、路生冥,这两东西可是对长明灯趋之若鹜的。”
谭阳紧张地贴到了卫明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路南头……有拦路鬼?”
卫明不动声色地说道:“拦路鬼拦得是路,这里不是路,而是门,鬼门。”
“有什么不同吗?”谭阳一脸茫然地问道。
卫明踩灭了烟头,神情凝重地说道:“意思就是这里有专门的鬼差守候,生辰八字与这里相刻的过这里,如果时运好还好,要是时运不济,轻的会沾上阴晦之气,重的就会当场毙命了。”
谭阳身子猛然一怔,惊声说道:“怪不得这里老出事儿,那还有解没有?应该咋办?”
“先回去。”卫明不动声色地转身钻进了汽车后排。
“回去?”谭阳惊叫一声,紧跟着回到了车里,神经兮兮地问道:“卫子,是不是这事儿无解啊?”
“天下没有无解的事,只有无解的人。先去你们那把这条路建成后到现在所有的车祸资料整理一下,死了的和没死的分开。拿到资料后,再叫我起来。还有,回局里的时候把车停外头!”说完话,卫明便是直接躺在了座椅上,盖上椅子上的大衣就睡了起来。
谭阳不解地问道:“卫子,这整理资料得且一会儿呢。这车停外头骺冷的,你进去睡不就得了吗?”
卫明一顿一顿地说道:“生不站官,死不寻医。”
谭阳好奇地问道:“不是生不入官府、死不进医院吗?”
卫明懒声说道:“行有行规,门有门忌。不沾山水林路是忌讳,生不站官、死不寻医是规矩。”
谭阳惊讶地叫道:“你这也守规矩?”
卫明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是野把式出身,没有门规,所以只能遵守行规。这行的规矩,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是祖祖辈辈干阴事的先生们的警告。生不站官,站官不生。做这行的人就不能在政府部门的地头上留下脚印,留下印就是留下了命!死不寻医、寻医必死,我也算是医生,只不过我是阴医罢了。阴医凭得就是一身阴气儿,要是这股子阴气儿被阳医碰了,活路也就被断了。”
谭阳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给卫叔找医生算是寻医吗?”
卫明没好气地说道:“不算,我爹又不是这行人。我说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谭阳尴尬地说道:“呃……要不我先送你回店里吧,我这找资料还不定得找多久呢。”
卫明声音沮丧地说道:“不回去了,看着那些书就头疼,就在车里睡了。”
谭阳语重心长地说道:“卫子,我觉着这事儿吧,你有点钻牛角尖了。不就是一本书吗?你至于这么跟它玩命啊!你看看你,这些年都被这本书愁成什么样了。”
对于谭阳这个死党一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卫明,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了沉默,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