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式,石破天惊。
言语,引人深思。
连弗和赵二田心中的杨幺形象瞬间就高大、飘渺了许多。
“既然你这么理解这套拳,为什么你不亲自上场?”连弗好奇地看着杨幺问道。
赵二田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杨哥,虽然我想为梁山挣回脸面,可是如果你上场的话也是一样的。”
杨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苦声说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连弗不解地问道:“不能,为什么?”
杨幺无可奈何地说道:“因为我答应过他们,这六道地藏拳我只教人不打人!”
连弗担心地说道:“这个……就算你教,一晚上二田也学不会吧?”
赵二田试探性地说道:“要不,把大家都叫进来,让他们都跟着学,看看谁学得会明天就谁上。”
杨幺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六道地藏拳只能教有缘人,或者说只能教我看着顺眼的人,我看你顺眼,所以我才教你。其它五套拳也就罢了,但是这盖障拳或者说八苦拳你领悟起来应该不难,你毕竟是个穷苦出身,过过苦日子,对苦有你的理解和感悟,只要你用心去体悟这套拳中的奥妙,你就会发现此拳非彼拳。”
赵二田面带自嘲地说道:“杨哥,我这人的悟性打小就差,不然的话也不会只会打一套燕青拳了。”
杨幺神情凝重地注视着赵二田,郑重其事地问道:“二田,你觉着以往经历过的苦痛中得到了什么?”
赵二田一脸茫然地摇头说道:“杨哥,我就是咬着牙往前走,要说得到什么的话,估计就是得到了压不垮的精神吧。”
杨幺一字一字地说道:“重生!”
“重生?”赵二田疑惑地望着杨幺。
杨幺意味深长地说道:“没错,重生。每一次苦痛,每一次成长,对于人来说都是重生,因为经历过和未经过的你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你能理解这意思吗?”
赵二田若有所思地说道:“有点理解,不过……不是太明白。”
“这就是盖障拳的精髓,重生!盖障大师创造这套拳法的本意不是为了让人去杀人,而是为了让人去救人。怎么才能救人?只有让人经历真正的苦难,领悟真正的生活。就像那礼大道,虽然他败了,可是他得到了新生,从今往后他绝不会再像今天之前那般生活。”
赵二田苦笑道:“呃……这个……好像被打成那样了,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生活了吧?”
杨幺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也是一种重生,也是精神的升华。第一次见到这套拳法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觉着就是一套拳而已,干嘛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可是等你真正吃透这套拳的每一招每一式,你就会发现,他真不是一套拳法那么简单,更像是一个真理,一个教条,一个人生准则,一个自然法则!从现在开始,我给你演示这套拳法,你什么时候全记住了,你就说话!”
话音未散,杨幺拳脚已动,动作由缓至急,面容由平和变狰狞又由狰狞变痛苦,最后又从痛苦回归了平静。
望着衣衫被汗水打湿的杨幺,赵二田心底深处那扇门缓缓打开,杨幺那似攻非攻、似守非守的动作以及那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表情均让赵二田回想起了那些他不想再提起的往事。
父亲意外逝世,母亲本就悲痛欲绝,突然又来了自称是父亲老婆的女人拿着结婚证书出现在了母亲面前,赵二田到现在还记着母亲当时那错愕无助的表情。
外公因此一事当场病发,不治而亡。接二连三的打击令母亲崩溃,最终精神失常。
无措,相当无措。
赵二田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直到他听到因为饥饿而哭嚎的赵南涛的声音时,他才冷静下来。
屁大的孩子,冷静和不冷静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他不再干杵在那里,而是想办法喂弟弟饭、想办法摁住发疯的母亲、想办法埋葬尸体快要发臭的外公。
外公的坟,是赵二田背着赵南涛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总共花了四天。往坟坑里抬的时候,只裹了一套被褥和一张凉席。每每想起这件事,赵二田的心里头总是觉着对不起外公。可是无论他怎么内疚,他都没有办法去弥补什么,因为他还需要照顾母亲、抚养弟弟。
对过去的记忆,赵二田真不多,因为每天他根本没有多少精力去记、去想做过什么事情,往往都是累到不行趴到床上就睡了,直到赵南涛长大了,母亲渐渐恢复了,赵二田才有工夫去想想以前,但是这种事情,谁会去想呢?
今天,赵二田把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了他从野狗嘴里抢野鸡的事,想起来为了过年而去卖血的事,现在想想,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这哥俩都皮实,从小到大都没生什么大病。
“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不有大圣,谁拯慧桥……”赵二田轻声呢喃起了刚刚杨幺念过的诗句。
听到赵二田的声音,杨幺慢慢停下了动作。看着赵二田那出神的表情、那扩张的瞳孔,杨幺满意地笑了笑,朝着连弗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悄悄退出了大殿。
至到关上殿门的时候,连弗才担心地问道:“杨幺,你确定二田能行吗?”
杨幺不置可否地说道:“盖障拳打来打去就是两个字,苦和痛。这套拳法的精髓在于让人把对过往种种的苦难、怨恨全部凝结到力道上发出来。每一次演练,都是一次重生。赵二田的胆色、身手以及头脑都很出色,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恐惧。在恐惧的作用下前行的人,可以比普通人走得远,但也仅限于走得远而已。想要走好,就必须战胜恐惧,直面所有的灾难。”
连弗一脸欣慰地说道:“看不出来,你竟然对禅这个字的领悟这么深。”
杨幺尴尬地笑道:“深什么,这都是别人跟我说过的。我这人,没什么悟性,都是别人说什么我听什么,觉着有用就拿来用,没用的就忘了。先不说了,趁着二田练拳的工夫,我得赶紧查查那个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这里有摄像头没有?”
连弗皱眉说道:“有是有,不过江湖规矩,比斗的时候不能记录这些东西所以就给关了。”
杨幺一脸鄙夷地看着远处的众人说道:“真是一群死心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些。他们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连弗面带难色地说道:“红馆。”
杨幺惊讶地问道:“红馆?他们住在体育场?”
连弗皱眉说道:“不,这个红馆不是香港体育场,而是一个私人会所。”
见连弗面色如此紧张,杨幺不由就好奇地问道:“有什么特别吗?”
连弗心事重重地说道:“红馆在香港江湖上的地位,就相当于国内的炎黄社,唯一不同的是,炎黄社是一个以武会友的地方,而红馆则是一个以血会友的地方。在那里,你不花一分钱就能享受到七星级酒店的待遇,但是得出血。要么是你出血,要么是让别人出血。”
杨幺一脸茫然地挠着头:“我有些糊涂了,您好好说说。”
连弗沉声说道:“红馆在元朗,是在一个村子的基础上改建出来的会所。里面共有三个区域,一个是普通民居,是可以供那拖家带口的人居住的地方。一个是高档别墅,能够住在那里面的人,都是靠拳头赢来的。最后是一个地上十八层的大厦,大厦又分三个区域,一到六层是三星级酒店标准,六到十二层是五星级酒店标准,十二到十八层是七星级酒店标准。每一层都有专人看守,只要是能踏进去这十八层地狱的人, 就可以免费入住一层的普通标间,无论输赢。如果想要住到更好的地方,就要不停的往前打。”
杨幺干巴巴地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这么豪华的地方他们竟然完全免费开放,是政府办的?”
连弗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是,是个人。他们赚钱的方式是外围。每一场打斗,都会有专门的搏击网站开出赔率。在近几年外围市场被印尼和马来西亚抢占的情况下,澳门就是靠着这里保持着正盈利。其实得知他们住在那里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文武庙这次凶多吉少了。”
杨幺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住在七星级里边?”
“不,不是。桃园四圣住在五星级标准的区域里,只有那个年轻人住在七星级标准的区域里面。据可靠消息,整个十二到十八层,总共住着不过十三个人而已,而负责看守那一层的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你是连长的儿子,我对你完全放心,但是二田……我有点不太放心。你去哪?”连弗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幺就扭头离开。
杨幺迫不及待地叫道:“我去红馆看看,那什么,别去打扰二田,就让他自己悟行了。有啥不明白的,等我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