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陆年,七月七日,北魏举兵三十万突袭南楚边疆,仅十二天便攻陷盘龙关,连破三城,直逼南楚黎阳城。
北魏筹谋已久,行军神速,势不可挡,前线楚军连连败退。
然而南楚素来以“鹿虎鹰”三军而闻名于世,也已在短短数日内调整三军再次准备迎战。
七月二十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此时的南楚皇城丹阳已夜深人静,皎洁的月光轻轻洒落在一座府第上,府外两边门柱刻着左右两行字——羽扇纶巾,四十年来平天下;白衣墨笔,九千里内镇朝纲。而门府上方匾额是御笔写的四字,柱国相府。
府内装饰简单平素,似与整座皇气蒸蔚的丹阳城有些格格不入。
这府第的主人便是南楚丞相言琛。
言琛世称“春秋百年来第一贤臣”,为南楚“推暴秦,平天下“数十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因德高望重,又常着一身白衣,被民间称为”白衣丞相”。
月光流转,前庭积水空明,清风徐来,相府前庭数支翠竹轻轻摇曳。府内夜深人静,而丞相书房依旧点着数盏明灯。烛火明亮,偶有夜风吹动。
房内的老人阅着众多下臣上传的书信,微微皱眉,心中感概北魏军排兵布阵之谋略,惊叹其攻城略地之战术。
此番战役,北魏以军魔百里图南为统帅,又有弑神大炮相助,即便南楚调齐”鹿虎鹰“三军,也需许久才能平息战乱。
数十年的和平盛世,得来不易,泱泱大国,寸土必争,又岂会屈服豺狼野心。
此时,书房外仆人相告:“相爷,府外有一名男子求见。”
已是三更,月色朦胧,丞相言琛抬头望着窗外月色,沉默不语。
仆人又道:“相爷,他说他有退军之策。”
六十四岁的老人低头阅读书信,微皱眉头,轻道:“传!”
片刻,男子推开丞相书房木门,抬手作揖:“汉安府轩辕牧凡拜见丞相。”
白衣丞相微微一愣,想来自己许久没有听到这“轩辕”二字了。
四十年前,当时还是暴秦执政,昏君无道,百姓民不聊生,而乱世出英雄,遂有众多英雄豪杰率兵起义,立誓言讨伐无道昏君,推翻暴秦政权。
其中有二人最为出色,一人是将军世家的公孙镇城,一人是江湖侠客轩辕墨意。
公孙镇城杀伐果决,知人善用,半生戎马。而轩辕墨意更是宽厚仁爱,剑术修为天下第一,二人心心相惜,常以兄弟相称。
相传,轩辕墨意曾在乱世中救了公孙镇城三次,最为著名的一次是当年的天机山一战。
当年公孙镇城率领的十万军兵在天机山下被三十万秦兵包围,陷入苦战。轩辕墨意率兵十万前去营救,在天机山下又一人对战秦国八大将军,最终大败三十万秦军,一举推翻暴秦。
后来二人合计这片中原大地要以苍拓江为界,二人划江而治。
公孙镇城坐拥大江以北,封地曰“楚”,而轩辕墨意统治大江以南,划地为“汉”。
可惜,才过一年,轩辕墨意在天机山下遇刺,死在无名塔内。
当年世称天下第一的轩辕墨意,如何遇刺至今还是一个不解之谜。
再后来,秦朝余孽与北魏军联盟,突袭轩辕汉军,轩辕墨意逝世后,汉军实力锐减,但其子轩辕怀今依旧率领汉军全力奋战。
相传那时公孙镇城受下臣蒙骗,按兵不动,并未相助。
等汉军击退了敌军后,公孙镇城又违背誓言,率兵横跨苍拓江,围攻黎阳城。兵临城下之时,汉营刺客子歌奉命刺杀楚王。
千钧一发之际,刺客子歌一念迟疑,剑出鞘时,有半剑未出,他放弃刺杀,又与楚王约法三章,一是不杀汉军将士与汉城百姓,二是此生不伤轩辕一家,三是保江南江北两地繁荣昌盛。最终,轩辕怀今见大势已去,只好出城投降。
故事也被世间广为流传,誉为“刺客子歌,半剑止戈”。
此后苍拓江两岸统一,公孙镇城定都丹阳城,建立“南楚”,稳定江山,安抚百姓,设年号为“昭和”。昭和二年,楚王公孙镇城,封轩辕怀今为黎阳太守,居黎阳城。
昭和五年,楚王公孙镇城封轩辕怀今为“汉安王”,迁居至丹阳城卧云林,赏赐绿林别院一座,赏仆人十二名,赐婢女十五名。
从此,轩辕军阔别吹角连营,再无金戈铁马,“轩辕”二字也只在江湖传说;而那轩辕墨意的佩剑——“龙吟剑”成了传说;在天机山下,轩辕墨意舞出的“天苍地茫”,也成为了传说。
窗外杳无声,月光轻柔似水,言琛终是抬了头,似惊似喜地看向眼前男子,但见年轻男子剑眉入鬓,星目炯炯,清癯俊秀。
这冷清月光下的男子,清华绝俗,便是汉安王轩辕怀今嫡长子——轩辕牧凡。
月光淡雅,窗外寂静,竹影斑驳。
白衣丞相看了看眼前温文尔雅的男子,此刻丞相心中有许多疑惑,其实,世人只知当年楚军挥军南下,“刺客子歌,半剑止戈”,汉军出城投降,轩辕怀今举家定居卧云林内,却不知楚王公孙镇城虽立誓一生不伤轩辕一家,但面对曾经锐不可当,称霸一方的轩辕氏,他依旧心怀恐惧,于是在丹阳城内又设“卧云军”。
“卧云军”归皇城御林军管制,一方面是守护卧云林及其附近的丹阳南门城,其实另一方面,是监视汉安府,以防其有不正之心。
卧云林内眼线众多,卧云军高手如云,可如今轩辕牧凡竟无人察觉地穿过卧云林,若无其事地踏入柱国相府内,可见其人身手了得,武艺非凡。
轩辕牧凡似见言琛依旧沉默不语,又道:“北魏三十万大军直逼黎阳城,汉安府今夜特向丞相献上一计,十日内,方可退敌军,保国泰民安。”
清月悬挂,清风徐徐,书房内灯光摇曳,清冷的月光与明亮的灯光映照在六旬老人深邃的眼上。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书信,轻道:“世子既已居江湖之上,又何必担忧庙堂之事!”
“今北魏狼子野心,大动干戈,轩辕家身居楚地二十余载,必尽吾等所能力保楚地太平安康。黎阳城乃我氏故里,如今魏军已成围城之势,汉安府上下怎可视而不见,怎可置身事外!”轩辕牧凡又轻轻作揖,月光下的他温文儒雅,英气勃勃。
白衣丞相又道:“南楚坐拥百万雄师,麾下鹿、虎、鹰三军所向披靡,即便北魏此次三十万大军来犯,也可击退,不劳汉安府烦心。”
轩辕牧凡回道:“丞相熟读兵法,运筹帷幄,深知北魏敌军之凶猛,若等调齐南楚三军,黎阳城早被攻破,到时敌军进城必定生灵涂炭。”
书房内微风轻轻,灯火抖动,他看了看窗外的冷清月色,又道:“且北魏三十万大军前有三台弑神炮相助,后有大都督百里图南,身负玄冰蛇鳞甲,南楚上下无一兵器可破其盔甲。统帅身先士卒,无人可挡,魏军自然势如破竹,越战越勇。”
牧凡此番话,终于道出言琛的一整夜的忧虑,北魏军有三台大炮虽威力迅猛,但炮身奇重无比,不易移动,楚军身经百战,兵强马壮,要损毁大炮绝非难事。
这番战役,最让人百般担忧的是敌方率兵大都督百里图南。
此人出生于北魏大梁城,原名百里正德,戎马半生,战功赫赫,杀伐无数,心狠手辣,人称“军魔”。
年轻时候曾两次讨伐南方,但都无功而返,后改名为百里图南,有传言他立誓穷其一生,必拿下南楚半壁江山。而这玄冰蛇鳞甲,坚固无比,世间少有兵器可破,此乃是数十年前,北魏十数名顶级高手伏击玄冰蛇,后虽无功而返,却也斩下其鳞。后这蛇鳞被人铸造成玄冰蛇鳞甲,献给北魏皇朝。
战前,魏帝赐其玄冰蛇鳞甲,助其伐楚。身穿玄冰蛇鳞甲的“军魔”,如虎添翼,气势如虹,南楚少有将领能与其一战,遂北魏十二日内可连破三城。
“难道南楚无人可破这玄冰蛇鳞甲,汉安府就可以?”
“汉安府可以!”
“如何破?”言琛脱口而出,换来夜里的一片寂静,他皱了一下眉头,眉间的皱纹也跟着浮躁。
片刻,牧凡长身玉立,清风舞袖,道出二字:“泓霜。”
泓霜,乃神兵利器,相传三百年前,有位名为“悟心”的铸剑师,花了半生心血,打造了两把宝剑,一把命名为“葬月”,一把名为“泓霜”,这两把宝剑同时炼成时,剑鸣千里,白芒耀天,刹那间竟然幻化做两条巨龙腾飞而成,“葬月”遁地,深入地里,不见踪迹,“泓霜”腾飞冲天,直冲云霄,消失踪影。
这数百年来,多少英雄豪杰为寻得这两把绝世兵器辗转反侧,寻而不得,然而“泓霜”腾天,“葬月”遁地,远离世间,皆未落入世人手中,久而久之,成为了百年传说。
言罢,清冷月色下言琛的声音稍微一点地颤抖,似怀疑,又似不敢信。道:“泓霜,难道这把神兵利器已归汉安府所有?”
夜色静好,月光清冷,牧凡轻道:“三年前某夜,卧云林上空一整夜电闪雷鸣,当夜吾弟轩辕沧逸梦见银龙翱翔夜空,穿梭在云霄中,隔天醒来,宝剑泓霜静卧在其旁。”
六十四岁的开国功臣捋了捋白须,心中暗暗怒怨这监察汉安府一举一动的卧云军,“神剑下凡,泓霜落入轩辕府”,这样的情报竟无人知晓。
他轻声一笑,道:“好一个天降大任,神兵择人,若真有此神兵利器相助,要破北魏玄冰蛇鳞甲绝非难事?”
牧凡又道:“北魏八道兵符,百里图南得其三。此番战役,南楚三军合力,即便击退北魏三十万大军,也会损兵折将。而百里图南一日不死,必会卷土重来。”
月色苍苍,清风徐徐,他又道:“汉安府今夜献计,只有四个字——小兵杀将。狂妄自大的军魔身旁并无贴身护卫,且他争强好胜,必冲军前,吾弟可装扮成士前卒,攻其不备。”小兵杀将,此计针对百里图南争强好胜的性格,用一群小兵偷袭百里图南,让小兵轩辕沧逸,一剑破其甲,夺其命。
言相轻轻闭上眼睛,思虑片刻,轻道:“好计,好计啊,此计一出,可破数十年来北魏狼子野心,可保南楚千里国土,十年国泰民安。”
丞相轻轻挣开双眼,看着眼前的轩辕牧凡,道:“依世子所言,何日可奇袭?”
“三日后。”牧凡轻道:“北魏大炮沉重,战场上不便移动,有楚军偷袭战营,大炮可能会被摧毁。三日后,黎阳城外会有大雾笼罩,前线楚军难以判断三台大炮位置,北魏必定会乘着大雾之际,一举袭击黎阳城。而北魏可借大雾藏弑神炮,我方南楚可借大雾埋小兵,奇袭至军魔身旁,泓霜一剑破其甲,夺其命。”
话已说罢,计谋已献,如何处置,皆由丞相抉择。良久,天地寂静,夜色已深,寒风吹来,书房内烛光摇曳,桃木桌上悬吊着的墨笔也跟着静静摇曳。
言琛望着窗外庭院摇曳的竹影,又转眼看了一眼书房西墙上挂着的“忠贞谦退”,他轻轻地闭上眼睛,遥想一生,他贤能推荐人才,计能从容退敌,谋能制定统一战略,他王佐之才,半生戎马,谋计半生,抉择无数,可一生未曾面对今日之局面。北魏来犯,而能化解南楚危机的人,却是楚王不想用,不能用,也不敢用的人。
此刻,前线战况,百姓安危,南楚国运,天下局势,皆在这位白衣丞相手中。
这位六十四岁的开国功臣又捋了捋白须,轻轻一笑,道:“世子今夜孤身来访,特献此退敌之计,想必有所求。”
轩辕牧凡轻轻抬手作揖,道:“丞相明察,牧凡今夜斗胆以此计换丞相三个承诺,望丞相成全。”
言琛沉默片刻,终还是开门见山,轻道:“卧云军常伴汉安府周围,却无人知世子有如此身手,也无人知晓世子沧逸手握泓霜。可今夜世子皆毫无掩饰,统统告知老夫。汉安府此般诚意与信任,老臣深表感动,世子若有所求,但请明示。”
牧凡轻道:“丞相大智大慧,深得民心,牧凡便开门见山。”他顿了顿,道:“汉安府久居江湖之上,早已将名利抛掷九霄云外,若非北魏再犯中原,轩辕家不愿踏足庙堂之事。惟恐楚王再度猜疑,愿今日夜访相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人知。”
言琛道:“诺!本相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人知。”
语音刚落,轩辕牧凡作揖,又道:“吾弟轩辕沧逸生性善良,淡薄名利,此番战役过后,望丞相保吾弟平安喜乐。”
言琛点了点头道:“诺!”他又轻道:“既是小兵杀将,就让他当个无名小卒,在军营里磨练五年,五年后老夫设法将他调回丹阳城。”
夜深人静,冷风吹面,轩辕牧凡心中暗道:“看来白衣丞相对汉安府还是有所忌惮,竟要将沧逸留在军营做人质。也罢,有泓霜在手,楚营应该无人可伤到他。他生性洒脱,做事欠缺再三考虑,让他在军营内磨练数年也好。”
他沉默片刻,笑道:“十数年前,天机宫曾为牧凡与沧逸算上一卦,卦说我俩命理相克,命中或有一劫,若这三年来久别重逢,必有损伤。可如今甚好,安排他在军营内五年,我两正好再难相逢,可避过此劫。”
月光下,言琛也跟着轻轻一笑,这连日来的压力如重山在柱国老臣心中,而在这一刻终于有所放松,他道:“天机宫知晓天下世事,代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数百年来,天机签从未算错一卦。这么说来,世子兄弟因祸得福,巧避命劫。”
月光淡雅,轩辕牧凡长身而立,星目炯炯,道:“最后一愿,望卧云军,退避汉安府三里。”
白衣丞相沉默片刻,再三思量,轻声道:“诺!”他随手拿起墨笔,在白纸上轻轻写上四字——小兵杀将。
景仁陆年七月,北魏三十万大军势如破竹,连胜楚军十数场战役,直逼南楚黎阳城。敌军将至,援军未见踪影,城内百姓个个惶恐不安,恐慌万状。
魏军逼近黎阳城,城内太守宋岳召集城内将士,打算出城投降,有贪生鼠辈应声答应,也有人誓死不降,其中一名男子甚是愤怒,朗声道:“大人,黎阳城粮草足,装备精良,我城将士只需上下齐心,誓死血战,必能抵挡魏军。援军将至,只需一两天,黎阳城必能得保。”
太守宋岳怒道:“楚慕安,你是不是疯了,黎阳城才八千守兵,这仗怎么打?”他又嘲笑道:“你父亲之前是汉军兵马统帅楚天阔,最终也落得出城投降的命,你楚家哪有资格说什么誓死血战?”
七月二十一夜,三更,圆月高悬,浮云飘,冷风吹,黎阳城内家家户户皆已熄灯,一名男子安静地走在青石板街上,他身长八尺,温和潇洒,但此刻似神情疲惫,醉醺醺地颠颠倒倒,嘴里哼着:“黎阳城二更烟花笑,三更夜悄悄。月照西桥月色沉,寒风吹古城。看青石铺长街,策马啸西风,楼阁烟雨中,山水依旧情深也依旧。”
打更的老人敲打着锣鼓,又向他缓缓走来:“楚大人,你说这魏贼何时打过来啊?”
男子慢慢地伸出手指,半眯着眼,道:“两天,再等两天,大雾起,魏贼就打过来了。”
打更的老人似甚惶恐,颤抖地忙问道:“那朝廷的援军何时到呀?”
男子抬头望了望夜空的圆月,苦笑道:“恐怕等不到了。这狗东西宋岳,魏军还没打来就已经怕了,他准备弃城投降了。”
老人喊道:“完了,又完了。”
他骂骂咧咧:“命啊命,黎阳城又要被遗弃。”
听到这话,男子骤然一愣,温和的神情变得凶狠起来,他一把推开老人,怒道:“我爹跟那狗东西不一样。”
打更老人被男子吓得连忙走开,一边走着,一边骂骂咧咧:“这当官的都一样,都一样。”
醉酒男子踉踉跄跄地走在黎阳城寂静街道,月光寂寥,偶有清风吹柳絮。走着走着,他轻轻靠着街道路旁的柳树坐了下来。
不远处,寂静的青石板街上一名女子缓缓走来,男子半醉半醒,抬头看去,但见女子一身淡粉锦衣,黛眉如画,妩媚俏丽,右手提着一个棕色的木盒,腰间系着一把剑。温柔的月光下,她容色照人,雪白的脸蛋上满是微笑。
宛如清风拂面,风吹酒醒,醉酒男子出神半响。月光下,女子行万福礼,轻声道:“铸剑山庄执画,见过楚大人。”她又道:“魏贼将至,我家庄主特请楚大人出战迎敌。”
男子倚坐在柳树旁,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楚某人在这黎阳城内只是个无名守将,既无兵权,又无通天本事,何德何能可出战迎敌。”他朗声笑道:“没想到铸剑山庄竟如此看重我楚某人,深感荣幸,深感荣幸!”
执画左手轻轻抚了一下腰间剑鞘,轻道:“楚大人,您是当年兵神楚天阔之子,是名门之后,又怎么会是无名守将。太守宋岳无能,恐早已有投敌打算。能解黎阳之劫,唯有楚慕安大人。”
见眼前的男子无动于衷,执画面向倚坐着的楚慕安,轻轻说道:“大汉元年四月,轩辕墨意封楚天阔为伐秦大元帅,赐宝剑天涯,称其顶天立地,生死不惧。”
她又道:“落雁湖边,楚天阔率领四万汉军奇袭秦朝火离军,斩杀五万秦军;乱云涧一役,楚天阔率十万汉军直面迎战秦朝雷震军和风巽军,歼灭秦军十二万;天机山下,楚元帅率十万汉军击破秦军兵阵,大败秦军三十万。”
月光如水,轻轻洒落在青石板街,街道寂静,夜色只听到这铸剑山庄的执画的话,她又道:“楚元帅三战封神,天下闻名。难道您这兵神之子忘了吗?”
这一字一句宛如寂夜寒风,吹向楚墨安。
寒风袭人,言罢,楚慕安扶着淡薄的柳枝,缓缓起身,醉意皆去,轻道:“好个顶天立地,生死不惧。好个三战封神。”
他苦苦一笑,道:“三战封神,后来呢?”见面前的执画没有说话,楚慕安道:“大汉七年七月,秦朝余孽与北魏联盟,四十万大军突袭,楚天阔率兵二十万死守虎牙关。汉军大战七天七夜,最终击退四十万敌军,可换来的是汉营阵中将军相继战死。”他又道:“不久,公孙镇城挥军南下,楚天阔雁门关不战而降,将佩剑天涯抛掷苍拓江里,郁郁而终。”
此时,楚慕安眼似寒月,冷冷地盯着执画,道:”不战而降的那一天,伐秦大元帅心已死,抛掷天涯剑的那一刻,人间再无兵神。”
执画轻轻摇了摇头,道:“不,那顶天立地的兵神心从未死。当年南楚大军压境,汉军早已损兵折将,无力抵抗。自先秦暴政十五年,群雄崛起,北魏入侵,中原百姓深受十数年战乱之苦。兵神不战而降,是大势所趋,将一生荣誉抛弃,换天下太平。”
他转身,挥了挥衣袖,道:”铸剑山庄生意遍布天下,天下剑客为求一剑,从来不惜代价。愿姑娘转达庄主,料想那魏贼攻入城,也不敢伤及到铸剑山庄,世间再无兵神,也没有兵神之子。”
风吹夜寒,月如钩,月光冷似水,他轻轻地踏着青石板街,轻声说道:“北魏借两天后的大雾,就黎阳孤城之势,依三十万大军之利,已所向披靡。如今妄想扭转乾坤,是痴人说梦。”
月光下,但听执画道:“借天时,就地势,依人利,则可战无不胜。楚大人,小女子见过您写的《兵论》,知您深知兵法精髓,英勇善战,可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南楚皇朝深知您是归降的大汉兵神之子,必不重用,所以您这一生胸中大志难舒。”
她又道:“天地循环周而复始,此刻北魏来犯,即是良机。望楚大人能继令尊之志,率黎阳之兵,抵御魏贼,誓死不降,一雪前耻,让那南楚看看,让那天下人看看,楚家男儿顶天立地,生死不惧。”
月光寒,清风吹,柳枝轻轻摇曳,言罢,楚慕安停下了脚步。
执画又道:“今夜,铸剑山庄有两件礼物送给大人,助大人夺黎阳兵权,率黎阳之兵,杀魏贼,立战功。”
楚慕安转身看向女子执画,见她将右手中的棕色木盒放在地上,又缓缓打开木盒。他定睛一看,心中咯噔一声,这木盒里装着的竟是黎阳城太守宋岳的人头。
但听女子道:“魏军围城,黎阳城内能有声望与能力率兵迎战的就只有楚大人。大人只需提着这宋岳的人头,必能夺得黎阳兵权,号令八千军兵,抵御魏军。如今,是战是降,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此时,楚慕安的眼里再无之前的颓废,而是满眼的光芒,他大笑道:“好个铸剑山庄,痛快,痛快。”
执画轻轻解下腰间佩剑,双手扶着剑身递向楚慕安,道:“这是今夜我家庄主送给大人的第二件礼物。”
月光似水,浮云飘飘,柳枝摇曳,楚慕安缓缓伸手接剑,又听执画道:“此剑,我家庄主请了二十二名水下高手,在苍拓江里足足找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在江底寻得此剑。”
听完此话,楚慕安骤然一愣,惊道:“苍拓江?难道这剑是当年的天涯剑?”
二十年前,那把天涯剑锋利无比,剑气逼人,一直伴随伐秦大元帅斩敌杀将,又在当日被楚天阔抛入苍拓江。可二十年后的今夜,终于回到楚家手中。月光清冷地撒在楚慕安的脸上,他缓缓地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轻轻地接过天涯剑。
耳边传来女子执画声音,道:“愿大人携天涯,率军兵,杀魏贼,立战功!”
夜风袭人,月如钩,高挂在漆黑夜空中,浮云撒去,偶有星点闪烁。“锵!”楚慕安朗声大笑,继而拔出天涯剑。
宝剑出鞘,骤然一道剑芒宛如清冷月光般,晃动到寂静的青石板街上,剑身慢慢地在空中左右微微抖动。剑鸣声铿锵入耳,似静夜里清脆急弹的一声琴音,又似夜空中呼啸而过的风声,在这座孤寂冷清的黎阳城里咆哮着,久久未静……
七月二十一日,夕阳西下,暮色苍苍,风吹起烟沙,云在血色苍穹里幻化成万千图像。
北魏的三千先锋部队已到达黎阳城下,先锋营的领兵将军骑着白马,在黎阳城下嘲讽着:“我乃北魏大都督嫡长子百里沐阳,黎阳城宋岳若不想死,快开城门出城投降!”
百里沐阳连喊了数声,见城楼上无人应答,他又喊道:“宋岳,我父亲大人已收到你的投降书信,快开城门来受降!”
苍凉的暮色下,橘黄色的残阳余光映照在黎阳城门上,城楼上一名身披银白色铁甲的将军探出身影。他轻皱眉头,轻蔑地看了一下城楼下骑着马的百里沐阳,以及他身后那气势汹汹的三千北魏先锋营兵。他又冷冷一笑,道:“宋岳,死了!”
骤然,城楼上丢下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白马受惊,百里沐阳狼狈地拉了几下缰绳,喊道:“报上名来!”
城楼上,那名银甲将军道:“我乃兵神之子楚慕安,“他又朗声道:”回去告诉百里老贼,我黎阳城八千守兵,同心死义,誓死不降!”
城楼下,百里沐阳怒目仰望,继而轻蔑笑道:“我北魏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也不降?”
“八千守兵,誓死不降;五万百姓,誓死不降;老弱妇孺,无一要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