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珩被放出来也有三月了,出来之后没多久,天宫便一阵热闹,谈珩与芷颜的婚期定了,自那日长谈之后,谈珩饶是再关了一月才被放出来,期间,芷颜再也没去过凌宇殿,谈珩正担心芷颜会不会出事的时候,天君却把他放了。
最让谈珩震惊的是,天君居然又同意这桩婚事了?这让谈珩百思不得其解,天君可不是会让步的人,况且还有许多的谜团还未解答,譬如,天君口中的那个劫。
适才用婚礼的花束试探于她,不说别的,她的反应,她说的话,就是证据,足以说明,即将与他成亲的,不是他的芷颜。
谈珩急冲冲的,急红了双眼,却不知要去哪里,去瑶池?天君,这一切都是天君设计好的,他绝不会说出真相,司命,谈珩想起了司命,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三月来才会躲着不见,思及此,直往天府宫。
谈珩赶走了一众仙娥、天兵,看着惊慌的司命,“芷颜在哪?”
司命浑身一哆嗦,结巴道,“我……我……她不应该在芷兰殿吗?”
谈珩不死心,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我在问一遍,芷颜在哪?”
司命咬牙,豁出去了,“你的新婚妻子,你都不知道,我哪会知道啊?”
谈珩暴怒,挥拳,迟迟赶来的天兵及时拉住了他,才得以救回司命一条命,只见司命大汗淋漓,看见天君来了,便颤颤巍巍的赶紧离开这是非地。
天君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谈珩亦跟了上去。
天君带暴怒的谈珩来到了神女殿,来到殿前,谈珩诧异,心中充满的戒备,“你带我来禁地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口口声声的说不爱她吗?今日这般,又是闹得哪出?”天君这一路终于开了尊口。
谈珩一时语塞,辩解道,“从我出来之后,她就不是芷颜。”
“所以呢?你这三月跟她的相处,柔情密意都是为了证明那个人不是芷颜?”
“是,都是假的,从你重新赐婚起,我就知道她是假的,真的芷颜在哪?”
“若你不是当她是真的芷颜,你断不会让她接近于你,你醒醒吧,谈珩,别再自欺欺人了。”天君语重心长,“我也不逼你,你若是不进去就回去跟你的芷颜成亲,若是进去,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他指的是禁地。
天君并未等他回答,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谈珩隐约觉得所有的答案就在里面,这所谓的禁地,来不及多想,谈珩便快步跟上去。
此处荒凉,寸草不生,只有一片湖,湖上有一座神女像,石像下有一条蟒蛇石像,那条蟒蛇的蛇头向上轻轻环住她,眼睛依旧看着神女,蛇神即盘成一圈圈,像极了太极八卦,由神女像立在上面,虽然神女紧闭眼睛,但也能隐隐看见,她脸颊上那还来不及擦干的淡淡泪痕。
谈珩从未来过这里,但对于这位神女也有略有耳闻,只是天君带他来这里干什么呢?正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从何问起时,天君便率先开了口,“她是罗敷。”
谈珩恍然,看着天君,只见天君不知何时早已红了双眼,罗敷,生在南海,养在天界,亦是天界中少有的上神,自小便极喜欢谈珩,总爱粘着他,后来罗敷长大了,二人来往渐渐地少了,没想到,此刻竟扮成芷颜的模样来迷惑他。
谈珩“我知道。”
“我从未想过她能骗过你,她自幼便极喜欢你,她为了你,情愿一世在别人的面具下活着,她那么坚持,我只好让她试试罢了。”天君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谈珩知道,罗敷的心意全天界都知道,但是那又怎样,他和她情同兄妹,注定不会有结果,她是孩子心性,天君不过也是放任她玩玩而已。
谈珩不理会,等着他继续说,天君半响听不到问话,忍不住回头,笑了笑,便看回湖中石像,谈珩视线随去,不知为何,看到石像,心,会点点疼痛,“你知道,神女像的故事吗?”
当然知道,神女厌溪,天君的爱人,千年前为了镇压湖底兽妖,化身成一座石像,沉入湖底,没了神力护身,厌溪日日经受溺水之感,无法呼吸,无法-轮回,天君不忍其受苦,一时散去大半修为,为厌溪石像造了金罩,强行拉回了湖面,天君为此昏迷了三百年,此后天君的痴情便在四海八荒传了开来。
“呵,这是专拣好的说,你想听听我的说法吗?”天君盛邀,谈珩不置可否,天君便娓娓说道。
“在厌溪之前,还有一位神女,她叫余枫,她才是神女像的真正源头,她也是飞升成神的,在飞升之前,她是我们父亲的侍女。”说到侍女,天君状似无意的看了谈珩一眼。
“朝夕相处,余枫便爱上了父亲,余枫性子太烈,飞升成神之后不久,出战魔族,赢来了千年和平,有此大功,她便向我们的祖父请旨,赐婚于她和父亲,父亲当时虽对余枫无意,但也答应了,成婚不过数载,父亲便爱上了一名叫少倾的女子,余枫知道之后,一时无法接受,一怒之下便杀了那个少倾。父亲当时做的也太过绝情,为给少倾报仇,竟耗尽修为,把余枫化成石像,沉入湖底,一来镇压妖兽,二来,让余枫日日受苦,他特意给了余枫五感,让无时无刻深受溺水之感,日日受雷击酷刑,余枫心中怨念一日深过一日,竟也拼尽所有力气,不惜冲击自身石像,毁去双腿双目,也要织下一个累世的诅咒。”
“在她冲击石像、立下咒言那日,四海八荒,只有厌溪一个神女的出生,她像极了应劫而生的人,当一切还未发生时,没有人会去相信所谓的诅咒。”天君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眸中闪过的一抹痛色早已暴露了他,他还在强装镇定。
谈珩极有耐心的听他说往事,这是尘封已久的秘密,而且,他想弄清楚,看着这石像,为何会心窒,见天君如此,不由接话道,“那个诅咒到底是什么?”
“历代天君娶神女之日,都会失去心中挚爱,但,只有神女才有资格做天宫之主,一旦天君娶的是仙娥,会难以服众,天宫的心便会不稳,魔族就会趁机大肆来犯,但这几万年来,应着她的诅咒,飞升的神女几乎断绝,她的目的,是要天宫大乱,是要谈家尝尽恶果。便设了一个神女永不嫁进天宫的诅咒。”
谈珩眼中闪过希望,“无稽之谈,你们想到了办法破这个诅咒?”
天君见状,嗤笑了一声,“你别高兴的太早,当初父亲也觉得,厌溪不会应劫,在他眼里,余枫就是个蝼蚁,根本不足为惧。”天君看着神女像的眼中含着迷茫又狠厉,“这是天家密辛,当年除了祖父和父亲没有人知道,包括我。厌溪自出生那日起,便是神女,性子难免骄纵了些,虽与我是青梅竹马,但她却爱上了一个人类,当时被她的父母发现了,把她强行的带回了天宫,她日日寡欢,但她父母还是日日劝她嫁于我。后来,她真的同意嫁给我了。”
“为何突然嫁你?”
“是啊,为何突然嫁我。”天君眼睛泛红,“后来,我才知道,她愿意嫁我,只是为寻死。”
“什么?”谈珩竟不知这一段往事,“她当年知道诅咒之事?如何知道?”
“知道。父亲告诉她的。她被抓回天宫之后,她,跳了洗仙池,还是偷偷的逃了,去了凡间才发现,她爱的那个男子,早就在她被抓那日,被她父母活活打死了,她整日萎靡。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便利用了她,破这个让天界人心惶惶的谣言,他从佘山赶回来,亲自下旨让厌溪嫁入天宫,嫁给我。”
天君似迷失在千年前的那段时光里,眼中迷茫更甚,谈珩看向水中石像,心里莫名的为她感到悲哀,她,还是打破不了诅咒,所以接了余枫,成为了新的神女像,千年来,虽有感知,却也始终被禁锢着。
“他不是不信这诅咒吗?为何还要利用厌溪破咒?”谈珩怒极,真是卑鄙无耻。
“他是不信,可他也要三界相信他的不信。”甚是自私。
“当我们确定好婚期时,神女像坍塌之日亦算了出来,二者时间,并无二致,父亲到那时才真的慌了,我特地把婚期提前,错开余枫石像的坍塌之日,成亲之后,相安无事,我们都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神女像真的如期坍塌了,我们赶到神女像时,亲眼见到新的半身神女像沉在水底,一如当年的余枫。”天君眼角滴泪,只有在谈珩面前,他才可以好好的发泄自己的情绪。
谈珩红了眼眶,眼底干涩,却怎么也留不下眼泪,呆呆的看着远处,“半身?当年那座新的半身石像是厌溪?那如今并无残缺的神女像是……”谈珩话卡在喉咙好一会儿,哽咽道,“是谁?”
“你不是猜到了?”天君反问,“我对芷颜,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我对她的关心,也只是因为她像极了厌溪,但我却不想她成为第二个厌溪,谈珩,你迷失在自己的误解里,我说过了,你终有一日,会对你的这份自负,追悔莫及。”
“当初所有人都看出芷颜对你有情,你不敢信,所有人都看出你对她亦有情,你,却不愿信,如今造成这局面,你又能怪得了谁呢?”
“哦对了,这个诅咒,终是破了。”谈珩此时却未看见,天君嘴角噙着笑,笑意达眼底,不觉笑出泪水。
诅咒破了,半身石像塌了,这世间,再也找不回他的厌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