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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自己的父亲去世后,于德忠晚上睡觉害怕,一直开了半个月的灯,自己的丈母娘也留下来给他壮胆,一直住到年根,才给她送了回去。

这个春节,家里没有贴对联,仅在大门上贴了两张黄纸。按照传统,家里老人去世,三周年内,春节不能放鞭炮,不贴对联,不拜年,不走亲戚。不过,随着时间的变迁,也没有人严格遵守这一规定了。

开了春,于乐脖子上挂上了钥匙,于德忠夫妇继续出去挖井。于乐每天中午自己回家,用钥匙开门后,掰几块凉的苞米面饼子,撒点白糖,开水冲泡着吃。吃完自己锁门去幼儿园。渐渐的,于乐发现自己有强迫症,走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总是担心自己没锁上门,或者饭厨的门没关上,又折返回去确认一次。其实,每次都是白费功夫,因为门都好好的锁着关着。

这种感觉很折磨人,于乐想着不能总这样,于是强迫自己,无论门关没关,无论自己怎么想,都不能回去确认,即使丢了东西也没关系。就这样慢慢强迫自己改过了强迫症。

于德忠夫妇挖井的时候,事主家中午一般都会请客,时不时的带回点炸鱼炸肉给于乐改善一下伙食。没人看管,于乐的活动范围也变大了,天天跟一堆小孩子到处跑,时常放了学也不回家,饭点的时候张玉英还得出去找他。

村后沟旁的垃圾堆,没了爷爷的陪伴,于乐就自己去,联中搬到了邻村,学生们骑着自行车上下学,有一次,看到于乐在垃圾堆旁边蹲着,一个男学生特意骑车从于乐身边经过,喊了一句:“嗨,小孩。”于乐刚一回头,被他一脚踹进了沟里,然后笑哈哈的骑着车撒丫子跑开了,其他的学生也跟着起哄。他们像土匪一般。

自己的爷爷在的时候,虽然行动不便,但有大人在身边,还是有一些威慑力的。没了爷爷的保护,于乐自此碰到大孩子都躲着走开。

傍晚幼儿园放学后,家里的大人还没回来,于乐便喊了玲玲一起玩拍手,“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叠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于乐也忘了跟谁学的顺口溜,游戏玩着玩着就记住了。约么着快六点的时候,玲玲说:“电视里六点演西游记,我要回去看。”

“我也想看。”于乐跟着说道。

“好的,我问问妈妈。”于乐跟着玲玲来到了她家门口,看着玲玲回了家。不一会儿,玲玲出来说:“俺妈妈不让你进来,要不你在这等着吧,我看完了出来讲给你听。”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直接把大人的想法告诉了于乐。

“嗯,好,那我在门口等你。”于乐点了点头,也没多想。然后蹲靠在墙根,拿着根小木棍低着头在地上划来划去的等玲玲出来给他讲西游记。其实,玲玲的妈妈到于乐家,见过于乐太邋遢,鼻涕到处抹,便跟玲玲交代,不准带于乐回家。从小到大,于乐也只是在拜年的时候才会去一趟玲玲的家里。

此后的几天,每天傍晚,于乐都蹲在墙根等玲玲。玲玲绘声绘色的给他讲着猴子多厉害,猪八戒多懒,讲着各种样子的妖魔鬼怪,有时候还会手舞足蹈的表演打妖怪的画面。于乐聚精会神的听着,努力去想象着电视里的画面。

一连好几天,张玉英喊于乐吃饭时,总能看到他俩在墙根一个说,一个听。便问于乐:“你天天跟玲玲在那嘀咕什么?”

“她在给我讲西游记呢。她家有电视,这两天六点在演西游记。”

“她怎么不叫你回家一起看。”

“她妈妈不让我进她家。”

张玉英听罢,没有再说什么。晚上跟于德忠商量家里该买台电视了,要不天天晚上也没什么事做,电视也不是很贵,别人家都有了,自家也该买了。

于德忠没有反对,抽空的时候请人帮忙用几节铁管焊了根天线杆子,刷了防锈的红漆,把粗的一头埋在了地下。准备好后,跟张玉英去镇子上选了台17寸银灰色的熊猫牌黑白电视。

这可给于乐兴奋坏了。室外天线安装好了后,电视也收到了画面,有雪花点的时候,就去调节电视顶上带的两根长长的天线。电视右边有几个操作按钮,方方的电源开关,上下两个旋钮。上面的旋钮转起来“磕噌磕蹭”的,有U-12的刻度,其中1-12是12个地方台,调到U后,可以看中央台,还有其他的频道,需要下面的旋钮配合调节信号。于乐看不懂说明书,没事就学着大人的样子去鼓捣,没几天便搞明白了所有的功能。

于乐记得自己看过的第一部电视剧是《白眉大侠》,还记得它洗脑的主题曲“人,是什么样的人,飞檐走壁人……”,武侠片,西游记,动画片是他最喜欢看的节目。从此,于乐算是真正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很多知识和眼界都是跟着电视学来的。

以前没觉得晚上停电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有了电视之后,停电成了于乐最讨厌的事情。因为线路老化,用电高峰时,晚上经常吃着饭看着电视的时候,线路跳闸停电。家里常备着蜡烛点燃,看得正精彩的时候停电,让于乐气得吃不下饭,张玉英便会哄他,你数数,数到十电就来了,于乐便会盯着白炽灯,数了一遍又一遍。

家里的生活在逐渐的好转,只是爷爷去世的早,没赶上好时候,或许这就是命吧,于乐时常这样想。

桃花又一次盛开的时候,照相馆的人又下来拍照了,大人们去年拍过一次,这次便没了兴趣。幼儿园老师提前一天通知孩子们照相,一张照片五毛钱,第二天想拍多少带够钱。于乐还是穿着自己的那身破衣服,小姑娘们穿上了红的白的连衣裙,像小公主般。老师领着大家来到了桃园旁边,用印泥在每个孩子的脑门上点了个“脑脑”(红点),然后二三十个小孩子跟电视剧里的哪吒似的和老师一起拍了张合影。有的孩子自己拍了好几张写真,于乐害羞不愿意拍照片,只在一旁看着别人拍,像看风景一般,也是很快乐了。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收到照片后,于乐发现自己被前面的姑娘挡住了嘴和鼻子,只拍上了半个脑袋,好处是,穿得再破,也没被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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