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陵夜自然知道程悠若想要停下来并不是为了休息,而是要给他考虑的时间。然而这一次,他却也真的说不出“无需考虑”之言了。
他是想要带着程悠若快些回到南疆,让师父快些给程悠若调养身子。但似乎这些事情一日没完,他们就注定一日不得安生。
“还是回到帝都去吧”,程悠若在见到又一拨儿龙陵玉的人从酒馆儿面前而过的时候,低声道,“同时派人透露消息给龙陵玉,让他知道咱们已经回到帝都了。这样一来南疆便不至于有祸患,而只是咱们正面和龙陵玉交战了而已。”
龙陵夜思量了半晌,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此时此境,开口也只能说出“对不住”等语了,但是程悠若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咱们回尚书府去”,龙陵夜道,“我已经派王文逸暗中去查十七弟的下落,是让他一有消息便及时禀报到南疆去,另外都中也做了些其他的安排。既然要回去,便先通知他们一声儿,免得他们有什么消息再折腾到南疆去,也是白忙活。”
“回了帝都便尽快派人传信到南疆去吧,做双手准备比较保险一些”,程悠若道,“不然万一那些人真的搜到南疆去,老仙可是应对不及。”
龙陵夜点点头,两人就这么定了返回帝都。就好像只是定下来晚上吃什么这么简单。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回帝都意味着什么。这一次回帝都,或许意味着他们再也抽离不出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想要以一己之力去应对局势之风,纵然从不服输如龙陵夜,也不得不承认败下阵来。
以如此“扮相”回到帝都,自然没有引起龙陵玉派出的那些无用探子们的察觉。而回到了尚书府,王文逸见到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丝毫诧异,就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回来,就好像他们事先通知了他,让他乖乖在府中等着一般。
“爹, 你这样让我们很没面子啊!你就不能故作惊讶地感叹一番吗?”程悠若看到王尚书如此平静了然的神色,真的觉得恨不得想要找到一个地缝儿钻进去。
还真的被萧展绫说中了,他们想要回南疆去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闹而已,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而更可怜的是,他们这有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估计萧展绫知道他们已经回到帝都之时,除了如同王尚书般安静了然之外,一定是一脸嘲笑之色吧?
“陛下心系天下,不肯置万民于水火,弃天一万代江山于不顾,老臣们的心里自然都是清楚的啊!如果对陛下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岂不枉为人臣,岂有颜面效忠于陛下啊?”王文逸道。
“老王,你的嘴皮子什么时候变得也这么顺溜了?”相比于程悠若的窘迫,龙陵夜倒是坦荡得多,直接阔步进入正厅,到像是把这里当做他的行宫了一般。
怎么,他就是去过家家了又能怎么样?谁规定他就不能出去玩闹一回任性一回?
被龙陵夜这种坦荡的情绪所感染,程悠若也拿出了自己十足的厚脸皮来,坦坦荡荡地进了屋儿。直接做起了这家里的主人,吩咐管家道:“去把我的院子收拾出来,可要干干净净儿的啊,我们要在这里常住一段时间的。”
“小姐放心吧,小姐的院子一直都是干净的”,新来的管家道,“只不过先前那个院子走过水,不吉利了,老爷又给小姐换了一个院子。一会儿奴才带小姐去看看。”
程悠若四下看了看,发现这府中仍旧没个女主人,看来王尚书并未把程姨接回来。心想这老头儿怎么了?爱上打光棍儿的日子了?府里有女主人反而不习惯?
不过听得龙陵夜已经开始和王尚书说正事儿,程悠若便也没有心思问这些琐事。
“今日天色已晚,便不要折腾了”,龙陵夜道,“明日下了早朝,你便去南书房见龙非然,告诉他我们已经回来了,而且就在你的府上。”
“这……”王尚书自是很犹豫的,道,“陛下,为何要告诉龙非然你们已经回来了?让他知道了,对陛下来说可未必是好事啊!”
“老王啊,你不记得临走之前我交代你的话了?”龙陵夜道,“这天一江山动荡不得,所以这皇位只能是龙非然继续坐下去。”
“可是陛下,龙非然坐不稳这皇位啊!”王尚书这一次十分直接地对龙陵夜的话持了反对意见。
龙陵夜也知道若是单单凭借龙非然一己之力,这天一江山是一定坐不稳的。但是在回来的路上, 他已经考虑清楚了。既然龙非然想要夺回他自认为是属于他的东西,那么……索性成全他吧。
至于对父皇和大皇兄的那一口难解的恶气,就只有到阴曹地府中再去争辩个名白了。不然总不能让天一皇帝几年一换,让天一沦为天下的笑柄。日后青史中会怎样评价这一段历史?叔侄轮番做皇帝,倒像是官位的轮换似的,将天下视为儿戏,把国祚玩弄于股掌之间。
程悠若看出了龙陵夜是想要帮龙非然,想要成全他。但程悠若担心的是,龙非然也是个倔脾气,未必会接受龙陵夜的成全。
自不过现在倒是没心思去探究这些了,首先要做的就是对付龙陵玉,让龙陵玉安稳下来。然后尽快找到龙陵睿,确保龙陵睿的安全。
紧接着……觉罗国和西魏,不得不除。既然这一场大战注定是要打起来的,那么与其等着他们先动手,莫不如天一这一方先下手为强。若是等到他们休养好了准备反击了,天一岂不是落入了下风?
至于这皇位到底归属于谁,还是等到天下安定之后,他们叔侄二人再相互谦让去吧!
现在想来也是好笑了,前一个月他们还誓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也不放手。这一个月就演变为叔侄情深、互相谦让的戏码。就算日后后人评价天一皇室之人都有失心疯,程悠若也觉得这并非妄谈,没什么过分的。
见龙陵夜半晌未言语,王尚书便知道陛下心中自然是有一番定论的了。陛下胸怀海量,自然是以大局为重的。估计陛下是想要先解决掉了所有的外患,然后再专心地对付龙非然吧。
“好吧,老臣遵旨,明日便去告诉龙非然。”王尚书道。
与此同时,南疆,一辆马车疾速驶入了祭司幽谷。只见那赶马之人面容英俊,眉峰鼻尖都透着凛冽的弧度,甚至唇角都漾着寒冷的杀气。但眼神却是与这锋利深刻的五官极为不相符,竟是闲散平静的神色。
“大祭司在吗?”龙陵睿站在木楼门口问道。
坐在门外摇椅上的玄玉大祭司抬眼看了他一眼,便道:“你是瞎子么?没看到我就坐在这里么?”
“总是要礼貌地确认一下才好啊”,龙陵睿说着,到了老仙近前去,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大祭司,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仙抬眼看了龙陵睿一眼,皱眉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速速随我进屋儿里来!要是再耽搁下去,可是要不好医治了!”
龙陵睿笑笑,未免感叹这老头儿的眼睛是在太毒辣了些。只不过扫了这两眼,就能看出自己并非是他的徒儿了。还想要逗逗这老头儿来着。
“没办法”,龙陵睿便随着老仙上楼便道,“八哥派了人四下的追杀我,这一路上我若是去找名医医治的话,很可能就中了八哥事先的埋伏了。我是绕了几日的远路,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来的。”
“马车里是什么人?”老仙边拿出了弄掉人皮面具的东西便问道。
龙陵睿这才想起来马车里还有两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呢!听到老仙吓唬说是再晚一些脸上可就治不好了,可是吓得够呛!要是因为这事儿而自此破了相,失了这风流倜傥的面容,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是九哥的两个贵人”,龙陵睿道,“当日事发之时,八哥派人到寝宫去刺杀我,幸亏我反应及时逃了出来。但是也料到芙野军营那边要有变故了。而若非八哥他们成竹于胸,是不敢去帝宫里刺杀我的,不然不等于打草惊蛇么?倘若九哥真的不幸遇难,至少我还能保住他的两个血脉。这两个女人都怀有身孕了。”
老仙听此长叹一声,手上剥落人皮面具的薄刀却未停下。半晌方开口道:“我一直不相信陵夜已经死了,但新帝的告示却已经昭告天下。你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可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有”,龙陵睿道,“我一直也没有培养自己的实力,这一次自己能侥幸从八哥的手中逃脱,已是不易,岂能有什么余力去探知消息?但……我也总觉得九哥不会这么轻易就败了下来。毕竟这一次事发实在太过突然了,九哥毫无准备而暂败是可能的。但若说败得彻底……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