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若在床帘后听着,对萧展绫的这一番话其实并不觉得有多诧异。因为从她回到军营、萧展绫便主动要求离开帝帐另行居住之事上就可以看出,萧展绫现在是变换了处事方式了。她现在走的是稳妥路线,而不是愚蠢的冒进。
但凡是母亲,没有哪个是不为了自己孩子着想的。为了晟儿太子地位的安稳,程悠若知道,萧展绫应该什么都可以忍。
从床帘后走出,看到龙陵夜是一脸舒心满意之色,就知道他已经被萧展绫这一番“本分”的假象给蒙蔽了,以为这就是她原本的面容。
“自那件错事之后,展绫是越来越懂事了”,果然听得龙陵夜道,“如此一来,对她和晟儿都是件好事。朕是她的主子,也是个大男人,何故非要和她计较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因为无关痛痒,所以显得格外宽容。如果那些事情换做是程悠若所为的话,他不认为自己还能做到如此宽容。在程悠若身上,他似乎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如此小人,真是让他自己都看不起。也难怪程悠若一次次的想要逃了,说来实在和他自己有着很大的关系。
“对,你对她向来很宽容。”程悠若说得有些阴阳怪气。
龙陵夜笑笑,这一次却是无声地包容了她这一句带着浓烈醋意的讽刺。
下午趁着龙陵夜同几位将领商讨接下来作战计划之际,程悠若来到老仙的帐子。直接连问候之语什么的都免了,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来:“给我一些迷药。”
“你要干什么啊?”老仙正倚在椅子上打盹儿,忽然听到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你管我干什?你就说你给不给吧!你要是太小气,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去管将还要了!反正他比你大方得多了!”程悠若懒得和这老头儿报告些什么,觉得还是直接用激将法比较管用。
不过……这一次她似乎算错了。
“那你就去管江海要”,老仙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打算继续会周公,“别来烦我。”
“喂!我说你这人不至于这么无情吧?老头儿,我可是你唯一的外门弟子啊!你觉得在你在的情况下,我去管别人要迷药,这合适么?这难保会让江海觉得我不相信你啊,会让人觉得我认为你的医术不如江海啊!”程悠若没想到这老头儿现在说话这么言简意赅了。居然以几个字便将了她一军!
“少在这儿激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要是能管江海要,你早就去了!你知道江海和张明轩对陵夜都十分愚忠,你去管他们要迷药之事,他们是一定会告诉给陵夜的,所以你只能来求我。你觉得我是一定不会像江海和张明轩一样事无巨细地向陵夜禀报,是不是?”
老仙被程悠若吵得没了困意,不光是眼睛完全睁开了,话语也是十分清醒。
程悠若咬咬牙,心想这老家伙果然聪明!可是却偏偏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绝顶,真是气煞旁人!不过,被看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索性直接和老仙摊牌道:“对,我来要迷药的事情绝对不能让龙陵夜知道,因为这迷药我就是要用在他身上的。”
“什么?”这句话倒是出于老仙的意料之外。
老仙本以为程悠若是要背着龙陵夜去对付那个什么……什么有可能是李家后人的人,却没想到她是要用来对付龙陵夜。
“不把龙陵夜迷倒,我怎么能逃出他的视线、出军营?”程悠若早就料到了老仙心中的想法,所以直接提醒了这一层,而并未解释自己到底要去干什么。
老仙摇摇头,道:“你给陵夜用迷药,就不怕晚上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应付不了?”
“所以啊,还要师父您老人家再帮我一个忙!您老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最聪明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了,既然已经选择了帮我,那么你就帮到底呗?而且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啊,还不都是为了龙陵夜吗?我知道师父您老人家最明事理了,是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程悠若忽然笑得比花儿都灿烂,而且已经站在老仙身后帮他揉肩膀了。
老仙却是对程悠若这种一有事情就临时抱佛脚的举动颇为不感冒,反而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道:“仔细说说你的计划,我考虑考虑吧。”
这丫头,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叫“师父”,生气的时候就叫“死老头儿”,可真是“聪明”得很哪!好话儿一点儿都不浪费!
“也没什么可仔细说的啦”,程悠若边继续给老仙揉着肩膀,边忽悠道,“很简单啦,就是在我把龙陵夜给迷倒之后,需要师父您老人家闲来无事去龙陵夜的帐子外面看看月色,欣赏一下这大漠边缘的美景之类的啊。师父放心,明天一早我一定会来。您老老当益壮,一夜不睡也没什么的吧?”
“哼哼……”老仙哼唧了一声,道,“行了吧,说白了就是让我去当门神不是?你是要去找那个李……李什么的去问个明白,这事本身师父是支持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万一你身陷在西魏军营回不来可怎么办?”
“回不来?就算是回不来,我也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程悠若十分肯定,“龙非然一定不会杀了我。”
听到程悠若对龙非然如此信任,老仙再也笑不出来了,叹道:“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危险啊……”
他担心的不是程悠若在西魏军营中会有性命之忧,而是回来之后啊!陵夜的脾气他是再清楚不过的,那一次赐死程悠若的缘由,即便陵夜不说、程悠若不说,但他也能猜到一二的。陵夜这人占有玉极强,越是在意的东西,就越不允许有半点儿瑕疵。
程悠若也意识到了老仙担忧的是什么,她也知道一旦用迷药将龙陵夜迷晕去西魏军营,被龙陵夜发现了,只怕他又会自动脑补出什么“旧情未尽”的版本来。可是,眼见着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她真的害怕,在某一个梦醒之时,身边的龙陵夜已经是一具……她真的很怕哪一次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龙陵夜。
这一阵子里她每日都睡不安稳,总是会时不时地伸手去探一下龙陵夜的鼻息。她知道,有时候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经把他吵醒了,但是白日里他却从未和自己提起过,也并未问她什么。龙陵夜也怕,所以他们都在刻意逃避这一问题。
但无论是她还是龙陵夜,他们都不可以被这个“怕”字所打败,绝对不可以。
龙陵夜,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可以让你败。可是现在我想要让你赢,所以你就必须要赢。
“老仙,我已经决定了”,程悠若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再也没有欢快讨好他的心思了,只是肯定道,“不管是什么后果,我都承担得起。只要我能弄明白这事情的原委,只要我能探出解药的端倪。”
老仙沉默了半晌,道:“好吧。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为师自然是会帮你的。只不过陵夜的身体此时格外敏感,用药的时候要格外谨慎,如果不小心,很可能他体内的毒性会被提前勾出来。”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程悠若道,“可是除了用药将他迷倒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方法能抽身了。”
“迷药什么的还是不要用了”,老仙道,“弄一些安眠之药让他睡得沉一些吧。你自己仔细一些,只要没有太大的动静,估计他不到天亮也是不会醒的。”
从老仙这里拿了安眠之药,打算放在龙陵夜的茶里。又拿了些安眠香,打算在自己离开之前点上,这样双管齐下,效果应该也能及得上醉清风了,而且对龙陵夜的身体又不会有什么损害。
龙陵夜和王广海他们商量战术一直到亥时才结束,匆匆用过了晚膳,又开始在长案前盯着地图不放。
龙陵夜专注于战事,倒是刚好给了程悠若一个机会。厨帐送来了热水,程悠若便趁机给将安眠药粉放在茶碗之中,给龙陵夜泡了杯茶。整个过程都是背对着龙陵夜的,而且龙陵夜一直埋头在地图上画着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程悠若的异常。
“晚膳有些咸,你不渴么?喝口茶再看吧。”程悠若将装了一半儿茶的茶碗放在了长案上,又从茶壶里到了些茶来添满。
龙陵夜不疑有他,道:“还真是有些渴了。”
看着龙陵夜将满是安眠药粉的茶喝了下去,程悠若虽说是面色如常,但是心里已经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轻松。想要骗到龙陵夜,可真是不容易啊!
戌时刚过,龙陵夜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强撑着做好了最后的布局,便烦着程悠若让她“给朕宽衣”。骗到了龙陵夜,程悠若心里得意,所以很好脾气的当着给他又做了一次宽衣的奴婢。
看到龙陵夜睡得沉了,程悠若点了根迷香放在床头,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便轻手轻脚地除了帐子。
“老仙,你可帮我看好了,要是龙陵夜出了事儿,我可拿你是问!”程悠若求人帮忙还这么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