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若刚要转身躲开门前,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龙陵夜已经反身推开了房门。索性也没什么可躲闪的了,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没什么”,龙陵夜胡乱地一句带过,“只是杀了些人。”
“谁啊?”程悠若随口问道。
然而龙陵夜却是不言语了,只是去小床边逗弄晟儿。
程悠若看他不打算说,便也不继续问下去。反正龙陵夜杀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还不是家常便饭么?
翌日去南书房的路上,听得几个宫女儿说起,她才知道龙陵夜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昨晚,仅仅是昨晚、仅仅是一个时辰之内……就死了三十几人!
她们都是曾经伺候过白双双的,或是见过白双双的。除了奶娘之外,所有见过白双双的人,都在一个时辰之内死得干干净净。
原本是打算去南书房给龙陵夜送些小点心的,听了这些,勉强走到南书房外,却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继续下去了。
“劳烦公公将这点心带进去吧”,程悠若只是把点心交给了鲁沧海,道,“晟儿离不开人,本宫便不进去了。”
龙陵夜正和几位要臣商讨着边疆战事,因而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等下本宫走远一下,公公再送进去吧。下面有热水暖着的,也不怕凉着。”程悠若道。
怕被龙陵夜叫住,迅速往凤昭宫方向走回。到了与承顺宫的岔路上,改变了主意,向承顺宫而去。
“皇、皇后娘娘……”宫门口儿的小太监看到是程悠若过来了,惊得够呛,一溜儿地跑进去通传了,“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秀清正在内殿做女工,听得是程悠若来了,慌忙迎了出来。冰冷的天儿,连大氅都忘了披上,只穿着单衣就到了院子里。
程悠若刚走到院子当中,见秀清忙不迭地迎上来跪地道:“不知皇后娘娘驾到,臣妾有失远迎。”程悠若笑笑,自是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复初时,她也从未想过让一切回到初时候。因而只是笑笑,道:“起来吧,良妃妹妹不必多礼。”
见秀清是在绣一个虎头帽子,一看就是小孩子用的。笑道:“妹妹这也给谁绣的呢?”
秀清在帝宫中服侍龙陵夜也有些年头了,若说她不想要自己的孩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侍寝的次数应该也不少了,龙陵夜又不是不行,按理说秀清也早该有身孕了。怎么最终是萧展绫先有了?
“下个月便是大皇子的周岁了”,秀清道,“大皇子天尊地贵的,什么也不缺。臣妾想来想去,也只能亲自绣几样儿东西来聊表心意了。”
“晟儿的周岁宴,臣妾已经在准备了,不知姐姐有什么吩咐?”秀清问道。
程悠若拿起秀清绣了一半儿的虎头帽子,憨憨地小虎头可爱得很,笑道:“你这东西,晟儿一定喜欢……陛下也会喜欢的。”
秀清尴尬笑笑,道:“哪儿能奢求他喜欢呢?况且,他喜不喜欢也不要紧了……又不能改变些什么。姐姐,我如今想的,只是在尽到本分的范围内,别惹得陛下讨厌便是了。”
程悠若知道,秀清是因为萧展绫小产之事一直悬着心。害怕哪天一个不小心,惹到了龙陵夜以致新帐旧账一起算,引来杀身之祸。秀清能不再奢求龙陵夜的恩宠,只求平淡度日,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并不是说她不希望秀清能得到龙陵夜的宠幸,而是她不认为秀清能在爱和理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如果不能好好的平衡,那么像上一次那样的糊涂事,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而再一次,龙陵夜是绝对不可能饶了她的。
“满岁宴的事情,我看你还是不要继续忙活了吧”,程悠若道,“我并不打算操办这个满岁宴,目前为止,陛下也没这个心思。你这么用心,怕是害得你最终白忙活一场呢。暂且先定为不操办,如果有什么变动的话,我再来告诉你。”
秀清点头应下了,心里却仍旧不敢放松下来。如今她在这个位置上,可是一丁点儿差错都不能有。稍有不慎,那便是致命的灾难。
“听说宫里昨晚死了不少人?”程悠若道。
“这……”秀清有些不敢言语,但略一犹豫,却还是道,“我也听到了些风声。说是昨晚陛下命鲁公公带着慎刑司的掌刑嬷嬷亲自解决的,说是不让这消息传出来的。但是忽然死了那么多人,各司的差事都要重新派给,哪能不惹人怀疑呢?这宫里,有什么事情能是真的被捂得密不透风的呢?”
程悠若点点头,道:“这事儿还要劳烦你多留心这些,尽量压制下来,不要让传言继续扩散。还有,那些死了的宫女儿太监,你这里可有记录?”
“宫女儿太监的名册都在册籍府,但凡是死了或者是出宫的,都必须要在册籍府记录下来的。如今由我掌理六宫,我想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并不难。”秀清道。
程悠若听她如此说,便知道如果自己有什么吩咐的话,她还是会帮自己的。因而道:“我今日来找你,为的就是这事。我希望你暗中查一查这些死了的宫女儿太监,籍贯自哪里,可有什么家人?如果是有家人的,想法子给他们家里送去点儿补贴,也算是让这人没白死。”
宫里的宫女儿太监,大多身世可怜。若不是苦寒人家,谁会把儿女送入这暗不见天日的帝宫里来?或许会有个别鬼迷心窍的,以为将女儿送入帝宫便能飞上枝头,但是大多数,都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吧。
如今他们死了,若是家里有急等着这一份月钱活命的,难免要面临灭顶之灾。
“好吧”,秀清道,“只不过这件事情急不得,三十几个人,倘若都有家人,但是派给银子也要些日子的。”
程悠若道:“不急,你只记着‘稳妥’二字便可,切不可留人话柄。只说是得病死了,宫里给的恩赏便是。”
她知道龙陵夜这么做,全然是为了她。况且造成今日的局面,她自己也实在是脱不了干系。昨晚事发太过突然,而且龙陵夜事先一丁点儿征兆都没有,她还来不及阻拦。但是做一些适当的弥补总是应该的。
龙陵夜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杀戮,虽说她从不认为这世上真的会有什么报应,但是血债太多,总是心内难安的。不管信不信报应,信不信因果轮回,她都希望能够将龙陵夜身上的罪孽减轻一些。如果有可能,便是把这些罪孽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也无妨。
和秀清闲谈了一会儿,心中挂念着晟儿,便也无法久留,匆匆回了凤昭宫。
程悠若发现,自上次萧展绫之事大难不死之后,秀清的心性是愈发安静沉稳了。只做好职责范围内的事,其余的,她不敢让自己多想。这对秀清来说,的确是件好事。倘若她这一辈子都能保持现在这样的心境,是不难在帝宫中平静终老的。而且有朝一日,或许能再得龙陵夜的宠幸也说不定。
与世无争、进退得宜的女子,哪个男人都会喜欢的。
自己这一生是注定与子嗣无缘了。而晟儿的生母到底是萧展绫,如今萧展绫随萧晨回了觉罗国,那便是觉罗国的人了。倘若哪一日萧展绫的疯病真的治好了,而且并未忘记先前之事,那晟儿就注定和觉罗国脱不了干系。
所以立晟儿为太子之事,实在行不通。
皇储一事事关国之根基,半点儿疏忽不得。为龙陵夜的子嗣着想、为天一江山稳固着想,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无法阻止龙陵夜去临幸其他妃嫔,甚至不得不明里暗里地鼓励他去临幸。
如果日后秀清真的能有怀上龙陵夜子嗣的机会,倒也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之事。毕竟秀清的身家清白,可以免去了外戚之忧;而且对龙陵夜还是一片痴情,自然凡事都以龙陵夜为重、一江山社稷为重。
这日龙陵夜忙得在南书房用了晚膳,过了戌时才回到凤昭宫。进了宫门,便是春风满面。
程悠若看他这样子,还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哪里有一丁点儿为了战事头疼一天的愁苦样儿?
“你……你没事儿吧?”看到龙陵夜一脸温柔笑意地盯着自己看,程悠若真以为他也得了失心疯了!
难不成是萧展绫的离开让他悲痛欲绝, 日思夜想,终至精神崩溃?
“你今天去找承顺宫找秀清了?”龙陵夜把她拉了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程悠若原本是顺势坐下的,但是听了这话,猛然弹了起来。道:“你派人监视我?”
龙陵夜,别告诉我你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你这帝宫,我是再不能待下去了。我已经决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你反而不相信我了?
“怎么可能……”龙陵夜看出了程悠若的怀疑,虽说心里有些落寞,但也并未恼怒。仍及拉了程悠若,又把她按回到自己腿上,道,“是秀清去南书房求见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