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已经到得了第二层密门。长卿仍旧用腰间的玉佩作为钥匙来打开这扇石门,但是却是与先前用的并不是一个玉佩。长卿到并非故意躲闪着他们两人的目光,只是因为到这里,恰好光亮黯淡下来,他们两个也是看不清楚的。
石门应声而开,长卿带着他们两人走入其中,程悠若发现,这里赫然是一座地下城池。房舍整齐地坐落,还有几个极大的练武场在其中。此时隐约能听见将领点兵的声音,呼声阵阵。
“长卿,他们平时都生活在这里么?这……地下多阴冷啊。”程悠若道。
“并非”,长卿道,“只有练兵的时候会在这里,平日里他们自有各自的去处,混迹在居民中,无人能察觉。朕又并非是魔鬼,这是朕的兵士,并非暗士……龙陵夜或许会这么做,但是朕却是不能。”
程悠若听他又提起了龙陵夜,自是不再多言。到得一处最大的练兵场上,绵延百里有余,将士们显然都已经集合完毕,只等着长卿的到来和一声吩咐。
长卿向领军的吴将军吩咐了几句,吴将军连连点头称“是”。随即便递给了程悠若一身铠甲,道:“属下但凭娘娘吩咐。”
程悠若点点头,接了铠甲,随便找了间房间,将一身宫装换下。又穿上这一身铠甲,程悠若不免又想起那张熟悉的脸来。虽知他彼时情意为假,但似乎如今回想起来,却仍旧不忍心去责怪那些过往。她恨的怪的,只是最后那一杯毒酒和讽刺的话语而已。之前种种,真真假假,她已经不愿去多做计较。
“这里是西魏所需的黄金”,长卿指着吴将军身后的一辆马车,道,“苻狄,这车上的五箱黄金,你清点一下,看看可是真金不是?”
苻狄笑笑,道了声:“长卿大哥费心了。”
却是不再说什么其他的冠冕堂皇之语,也并不一味的强调对觉罗国的信任了,而是真的仔细地检验其这些黄金来。
程悠若也知道,倘若这些黄金为假,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和他父皇交代的。
苻狄清点完这些黄金之后,这才向长卿道:“长卿大哥此番相助之恩,弟弟铭记于心。虽说……呵呵……但是兄弟也清楚,这天下哪里能有免费的午餐。即便是有条件的相助,于兄弟自身而言,也是极其感激的。”
“好啊,苻狄老弟能有此番言语,哥哥的确心下甚慰。咱们兄弟来日方长,你放心,朕是绝对不会如龙陵夜那般用完人便除去的。咱们两国和睦相处,兄友弟恭,岂不甚好?”长卿说着,拍了拍苻狄的肩膀,倒是一脸诚恳之相。
不过程悠若听着,却是觉得有些别扭。因为心想平心而论,龙陵夜对西魏用兵,的确是不得不为之。毕竟西魏的不臣之心在前几年就已经昭然若现。再加上龙非然的事情,又岂能留之?
“老吴,你带着娘娘和太子往夕野的方向去,大军跟在身后。到得夕野,便从出口处陆续而出,让大军驻扎在夕野。未有变故,不得撤军。但是一旦有变故,你知道该怎么做。”长卿完全不避讳苻狄在此,便吩咐老吴道。
“长卿大哥,你的意思是说……这地底城池的出口,是我西魏的夕野?”苻狄这次可是不得不惊讶了。
这也就是说,长卿已经把密道修到了他的家门口。倘若没有这一次长卿带他进入的话,只怕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其实自己的脚下,就是觉罗国的秘密军队!
长卿啊长卿,看来你觊觎我们西魏当真时日匪浅啊。如此规模浩大的地底城池,可并非是一两日便可建造成功的!而且,只怕在你老爹在世的时候,这城池就已经开始建造了。
任凭此时的苻狄再怎么沉稳,也是端不住好脾气了。未免沉下脸来,道:“长卿大哥,你这一条密道,还打算再继续修建下去不成?不如弟弟给你支个招儿,你直接修建到我西魏的皇廷大帐,岂不更好?”
长卿笑笑,像是完全没听出苻狄话里的怒意一般,只是寻常聊天儿般说道:“这怕是不行了。如今这密道已经尽数完工,出口处的机关也已经全部设好了。如果再想要加长的话,那些机关未免也都要重新弄一遍,实在太麻烦了。如今这面积,已经够我一万大军的驻扎,再多了也是无用的。知足常乐,这还是苻狄老弟你教给朕的嘛!”
苻狄已是气不打一出来,但是转眼看到那些黄金,知道此时西魏等着着些黄金来救命。不然西魏的国祚不保不说,只怕百姓也要难道尽数被杀死饿死的命运。身为西魏的太子,他不得不以江山社稷为重、不以百姓性命为重。
看了眼黄金,苻狄长叹一声,道:“长卿大哥,你这是在逼我做不忠不仁不臣不孝之人哪!”
“如今看来,我答应了你,无异于引狼入室”,苻狄道,“是我,将你觉罗国这一万精兵引到了我西魏边境上去。倘若这一次我父皇不答应觉罗国的条件,那么觉罗国的大军,进退皆可。进,可攻我西魏,退,可以直接退回这密道。我西魏,到底是无法拿你们怎样了。”
“也未见得嘛”,长卿笑道,“你们若是不答应,好说好商量的,朕直接退兵便是。难道还有人家不需要帮忙,朕非以武力逼迫的道理?”
苻狄摇头笑笑,已是一脸哭丧相了。唯今为西魏前程计,他也只好极力劝说父皇,舍弃了他的妹妹、他的弟弟……如此一来,他可真是西魏皇室的千古罪人了!
“长卿”,苻狄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们西魏的确是人穷志短。但是,我想请你看在咱们到底私交不错的份儿上,善待我三妹。”
苻狄看了程悠若一眼,道:“我三妹天骄地贵,自幼便是父皇掌心里的宝贝。我不求你待她能如待宸妃般,但是至少也不要因她是西魏的人,而故意冷落他。我想你也不至于非要毁了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吧?”
“朕毁了她一生?”长卿笑笑,道,“苻狄啊,虽说你这几年大有长进,再不似先前那般少年莽撞。但是到底还是嫩着些啊……有些事情,仍旧逃不出感情用事的弱点。苻狄,她生在皇室,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这一生已经毁了。何故非要说成是朕毁的她?朕也知道她是你已故的母后所嫡出,尊贵得很,也正因如此,朕才非要纳她为妃不可。”
“况且,悉数你西魏皇室中的几个公主,朕见过的,也就只有她了。所以朕要纳她为妃,你们谁都动不了手脚。苻狄啊,若是硬要怪,也只能怪她时运不济罢了。不过你放心,朕定然会优待于她,名分上,自然是错不了的。”
苻狄这一番兄长的顾虑,更是让程悠若对他改观了几分。苻狄的确成熟了不少,懂得了担当、懂得了责任。可是残忍的是,在他刚刚懂得这一切的时候,却要让他亲手将这一切摧毁。
她也无法劝说长卿不纳西魏的三公主为妃、不留西魏的四皇子为质子。因为她知道,这两个人对于觉罗国和西魏未来的关系可是相当重要。倘若没有这一个质子和一个公主的牵制,西魏若是有了反意,觉罗国便失了先机了。
苻狄嘴唇动了动,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到底也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多说无益。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这一车黄金了。告辞。”只好向长卿一抱拳,道。
长卿也并未和他走朝堂上的礼仪,倒也是以江湖规矩一抱拳,道:“好,苻狄老弟,你保重。”
想他们自十一二岁时便相识于天一国的大朝会,相谈甚是投机。彼时少年心性,两国又是临近,苻狄还私逃出西魏几次,就是为了到觉罗国来找他饮酒。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份少年时的兄弟情义,到底也没能撑过三个大朝会。三年一度的大朝会,一个三年又一个三年……最近两次的大朝会,他们相见已经如同寻常交情的各国太子一般,有礼而疏远。
如今这一番各自的权衡算计,总算是将他们这少年时的兄弟情谊消耗得半点儿不剩了。
“呵呵……其实我也没有必要怪长卿大哥了,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害了三妹……倘若八年前,我并未带着三妹一起擅离西魏皇廷来见长卿大哥的话,三妹也不会有此番厄运了。那时我才十五岁……哈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苻狄本是走出了几步,却是又忽然停下来,并未转身,声音中却是难掩唏嘘之感。
长卿的嘴角动了动,盯了苻狄的背影半晌,到底也只是一声长叹而已。
“高处不胜寒”,想当年把酒邀明月之时,他们还嘲笑世人太过矫情。总以为这一份年少相知的兄弟情义能够纵贯这一世。如今想来,的确也只能剩下一声长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