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若,你……你真的就如此决然么?”长卿略略犹豫,问道。
程悠若点点头,道:“这仇,我是一定要报。”
略微带着些许劝说的意思,道:“长卿,你不是也一直想要打败天一国,让天一国成为觉罗国的臣属国么?既然如此,我这个提议,对你对我都是再好不过,你还纠结什么呢?”
长卿一声长叹,道:“悠若,我到底在纠结什么,你心里是明白的。你只是不在意,只是不想去深思罢了。”
他还在纠结什么?他纠结的,不过就是不想要与她变为这种“相互利用”,或者说得好听一点,是“相互帮助”的关系罢了。他只是想要让她成为他的妃子,只是想要这么简简单单的、名正言顺的给她十足的呵护、给她十足的恩宠。
只是想要这么简单而已……可是,她并不给他这样简单相处的机会。
如今,以她的意思来说,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若是想要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简单一些,那么,就只能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若是想要让她以妃嫔的身份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么,就只能是这样相互合作的关系。
长卿盯着跳跃的烛火,静静地半晌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方长叹一声,道:“好吧,便如你所言。”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只是,这个‘元’字,我不喜欢。你重新想一个封号吧。或是没有封号也无妨。”程悠若道。她并不在意这些。长卿知道,她讨厌这个“元”字,是因为“元”字多用于正妻,她不愿意成为他的妻。在她的心里,或许只有那“惠元皇后”四个字,才是她打心底里接受的。
他已经有了妻子,年少之时娶的妻子,即便只是政治交易,却也的的确确是他的妻。他想要给她这一个“元”字作为封号,是想应了自己心里的情。但是除了对龙陵夜之外,她似乎不会给任何人这样的恩赐。
“便改为‘宸’字,可好?”长卿问道。
程悠若点点头。这些,不过只是一个名号而已。她关注的,是这件事情最终的结果。
龙、陵、夜。从前,我说过一定会让你赢。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输,我要让你输得彻彻底底,我要让你输得连尊严都不剩。
死?死是最幸运的解脱,而我绝不会让你死。
翌日晨起,程悠若便坐着长卿安排好的马车入了宫。从北宫门进入,早有长卿派来的内监等候在此。
见马车来了,这内监忙迎上来,道:“奴才恭迎宸妃娘娘入宫——娘娘,陛下赐娘娘住了襄乾宫,奴才这就为娘娘引路,烦请娘娘随奴才来吧。”
程悠若在长卿派来的这个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十六七岁的小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便跟着这个引路太监,向襄乾宫的方向而去。
“娘娘,这襄乾宫,可是除了坤宁宫之外,距离陛下的乾元宫最近的地方了。娘娘昨日还未入宫,便得了封妃的许诺,今晨陛下又特特下旨晓谕六宫,给娘娘添了‘宸’字为封号,可见陛下对娘娘真是厚爱得紧呢。”这小太监巴结起人来,倒是口齿伶俐得很。
程悠若笑道:“公公是在哪里当值的?”
“承蒙陛下不嫌弃,奴才原本是在东宫伺候的,陛下登基,便赏了奴才一个副总管太监的职来当,如今是随着师父总管太监周公公,在御书房当值呢。”
“公公怎么称呼?”程悠若问道。既是入了这觉罗国的帝宫,对长卿身边的人稍作了解还是有必要的。
“奴才姓李,贱名‘长福’。娘娘日后叫奴才‘小福子’就行了。”李长福道。
“李公公年纪轻轻就做了这副总管,果然是个有福之人。这名字取得也好,想必这福气日后定然长远着,错不了的。”程悠若道。
说话间,也便道了襄乾宫宫门外。程悠若看着这“襄乾”两个字,心想长卿倒是挺有心思的,“襄”字不是辅佐之意么?他表明了不是让她“侍奉”他,而是让她“辅佐”他呢。
“娘娘,这两个字,可是陛下今日昨晚钦赐的呢。陛下昨晚临睡之前,忽然叫了奴才过去,说是让奴才去吩咐内务府,忙着打这样一个匾额出来。这‘襄乾宫’,原本不叫‘襄乾宫’,而是叫‘惠兰宫’。昨日陛下还说呢,那‘惠’字太讨厌。想来是觉得不足以配得上娘娘的气度呢。”
李长福看程悠若抬头看向这个匾额,忙奉承道。
程悠若笑笑,道:“原来是让内务府连夜赶制出来的。可是苦了内务府的人了。”
还好长卿这小子自己有些觉悟。这两个字赐得,的确让她看着心里便舒坦。要是带着那个字,她住着一定极其别扭。跟聪明的人一起办事,总是要比和愚蠢的人共事要省心得多。
而且进了襄乾宫内,不过是两个宫女儿两个太监。程悠若可不会蠢到认为这是觉罗国的帝宫中向来这样寒酸。当日她和长卿一起去采纤阁的时候,见那一个小小的良人,侍奉的宫女儿和太监就有六个之多,虽说这也有她正受宠的原因吧。但是正常情况下,按照规制,稍稍得宠一点儿的宫嫔,伺候的人都是太监宫女儿各四个的。若是嫔位妃位以上的,自然是更多。
“陛下特意吩咐,说是娘娘喜欢清静,因而这宫女儿太监就给娘娘派得少了一点。但是都是极其机灵的。”李长福道。
程悠若忽而想到什么,问道:“这两个宫女儿和两个小太监,都是内务府挑上来的、还是谁指派过来的?”
“回娘娘,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内务府的戚公公,由戚公公给娘娘挑上来的。因着陛下吩咐了,说是娘娘喜欢相貌干净讨喜的、处事简单单纯的,不喜欢那些久在宫中的圆滑之辈。所以戚公公给娘娘挑选的这四人,都是去岁刚刚入宫的,还未得过什么重要的差事。”
李长福口齿伶俐地禀报着:“但是他也怕娘娘拥着不顺心,因而特意让奴才给娘娘带一句禀报。说是如果娘娘不喜欢,他还挑选了八个备用的。只要娘娘一句话儿,他便亲自带了人过来给娘娘挑选。”
程悠若点点头,目光在这四个跪在院内的宫女儿太监脸上简单扫过。只要她确定这不是派来监视她的人便可,至于好用不好用的,她倒是并不在意。反正自己有手有脚,也惯常不习惯太多人伺候着。
“本宫瞧着都不错,都留下吧。”程悠若淡淡吩咐道。
“多谢宸妃娘娘……”这四人自是乐得忙磕头谢恩。
自从住进了襄乾宫之后,长卿的午膳晚膳便都改在了在襄乾宫用膳。这使得程悠若一时间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短短一个月内,皇后苏悦容便打赏了三次,每一次的理由都是什么“宸妃妹妹侍奉陛下有功,愿妹妹早日为陛下绵延子嗣”。听得程悠若是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往下掉。
每日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苏皇后也是对她百般礼敬。如此一来,反而弄得那些妃嫔更加的酸言酸语,使得程悠若颇为头疼。
自从龙非然自缢之后,采薇便没了解药的来源,当然,也不必再做龙非然的暗士以监视长卿了。长卿对她倒也算是颇为任意,请了毒磬子和丹青先生为她解毒,着实花费了一番大周章,才把她身上的毒给解得差不多了。但是现在身子也还是虚弱,总是病着,十日请安,有八日都是不来的。
这倒是给了程悠若一个提醒,采薇能病着,难道她就不能病着么?
只是在这觉罗国帝宫之中,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事情还真是不好办。比如说假托生病一事,没有像张明轩那样得力的太医为自己诊断着,也是很难弄出一个不惹人起疑的由头来。
不过好在在这里,她也并不需要去得到谁的信任、不需要去稳固自己的地位。因而索性就推说头疼,任凭太医们怎么瞧不出病来,她就只是说头疼。
长卿倒也乖觉得很,看出了她是故意称病的,因而便索性下令免去了她的晨起请安,只说让她在襄乾宫中好生调养。
免去了请安,毕宫不出,除了长卿之外,不见一切襄乾宫之外的人,因而这日子过得到也算是舒坦。大半年的时间就这样疏忽而过,转眼间,又是十一月间了。
又是一个三年,冬月十五,万邦来仪。
只不过,此时身在觉罗国,体会到的,自然不是那万邦来仪之时的满宫的自豪和喜悦,反而是浓浓的沉重之感。
刚入了冬月,好像人人都知道长卿注定心情不好似的,因而后宫之人,无一不谨言慎行。即便偶尔在御花园中赏假花儿,看到那些走过的宫女儿们,走路都不似平日里那般轻快,就连窃窃私语都是不敢了。
长卿已经说过,今年的大朝会,他会亲自前往。而且,一定会带着她一同前往。
她知道,长卿之所以如此做,为的就是要给龙陵夜这最后的迷惑。越是欲反之,表面上,却越是要格外的恭谨。
当然,长卿心里也一定清楚,其实这样做,反而是在给龙陵夜一个警醒,是在向龙陵夜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