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影卫,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是为了服从命令而活。这江山的确打下来了,但是这江山只是主上的,从来都和他们这些影卫无关。主上开恩,赏了官做,让他们从此能活在阳光下,那是他们的造化。但是若是主上不开恩,他们却也不能诟病任何。
这命,本就是主上给的, 难道还不知足么?
“站住!天哥,你要把她送到哪儿去?这可不是往长生门外的乱葬岗走的方向啊……”萧展绫看到楚展天越走越往外宫城而去,并不是往内宫城西端的长生门而去。便知道他是想要抗命不尊了。
“天哥,主上的命令,你可从来都没有违抗过。难道今天要为了这个女人而违抗了主上的命令不成?你不想要你的脑袋了么?”萧展绫拦下楚展天,道。
楚展天却是笑笑,道:“你我追随主上多年,自然能有读懂主上心思的本事。难道你看不出来,主上只是一时的怒气么?待到主上返回了,这尸体却已经被狼叼去了,你说他会拿我们怎样?只怕遭殃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咱们所有的影卫。”
对萧展绫说的,自然只是恐吓之语。追随主上多年,其实他如今冒险违抗主上的命令,只是不希望主上来日后悔而已。他宁愿冒险接受主上的惩罚,也不愿主上的余生在懊悔中度过。
“你们两个,难道要陪着他一起死么?”
萧展绫见无法阻止楚展天,便只有直接从这两个抬着程悠若尸体的小卒处入手。
“我们……我们……”这两个小卒显然有些害怕了,但是,犹豫一番,到底还是道,“殿下让我们听楚大人的安排,我们便只听楚大人的安排。”
“怎么?绫妹,你是打算跟我在这里大打出手么?”楚展天看到萧展绫还堵在自己面前,平静问道。
萧展绫看了看程悠若的尸体,不错,她的确已经死了。即便让楚展天将她的尸体妥善安葬又能如何?难道她还能再活过来不成?
因而总算给楚展天让出了一条道路,道:“天哥,你好自为之。”
“彼此彼此。”楚展天仍旧说得平静。
但是心里,却是难受至极。他真的不想要看到她陷得这样深,倘若有一天到了无法自拔的境地,她会溺死她自己的。
“程悠若,你死了……”萧展绫看着被抬走的程悠若的尸体,到底眼中还是泛起了些许哀伤,“你很聪明,也很令人敬佩……只是,你不该爱上主上、不该让他也爱上了你。”
“程悠若,你一路走好。”
楚展天将程悠若的尸体送回了九天行宫。张明轩等一众暗士已经在事成之后,从新聚集回九天行宫待命。
见楚展天带回了程悠若的尸体,张明轩心内一沉。果然,主上到底还是走了这条路。
“楚大哥,这……主上吩咐送去哪儿?”张明轩跟了上来,问道。
“主上吩咐送去乱葬岗”,楚展天道,“但是我觉得主上会后悔,因而便冒险将她先带回九天行宫、打算暂且放到青芜院之中,待到主上将帝宫中后续的事情料理妥当、顺利登基之后,再作打算。”
“乱葬岗?主上真的绝情至此么?”张明轩听得也低声惊呼出来。
没想到龙陵夜赐死了她,却是连一个安稳的墓穴都不打算给她么?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这女人傻得很,凭借着她的智慧,为什么不索性辅佐一心待她的龙非然呢?何苦非要在主上这一棵树上吊死?
但凡是跟了主上的女人,结局注定惨烈。
“等等!”
跟着楚展天向青芜院而去,张明轩却是忽然一声惊呼,叫住了楚展天。
“怎么了?”楚展天回身问道。
张明轩看着程悠若已经被浸染得血红的宫裙,看着还有一些顺着宫裙滴下的血液,愣愣道:“她……有身孕了……这是,一尸两命……”
“什么?”楚展天自是难以置信,道,“明轩,这事情可不是乱说的。这可就是说……难道、难道主上他杀了自己的……”
“暂且还不能定论”,张明轩道,“不过也是十有八九了。走吧,快抬到青芜院去,待我好好尸检一番。”
楚展天和张明轩将程悠若的尸体放到了青芜院的床上,吩咐了跟随的兵士们退下。关上房门,脸色都是凝重。
“明轩,你可要看得仔细了。若是有什么错处,咱们两个可都是性命不保。况且,如果程悠若姑娘真的怀有身孕, 但是这孩子却不是主上的……”
楚展天看了程悠若惨白的面庞一眼,心想,倘若真是那样的话,不知道主上会以何等残忍的手段来折辱她的尸体。不管生前是非如何,难道人死了,还不能得一个安生么?
“明轩,我看……还是别验了。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吧。”楚展天拦住了张明轩。
张明轩却是摇摇头,道:“她的宫裙已经血染成这样,可是身上却没有伤口。嘴唇青紫,只是嘴角流有血液,很显然是服了毒而死。既是主上以毒药赐死,你以为,主上看到这莫名其妙地一大片血红,就想不到么?”
“我们先找人给她换上衣服不就行了?”楚展天道。
张明轩却仍旧只是摇头否定,道:“主上是何等缜密之人?他早晚是会发现的,咱们有几个脑袋敢隐瞒?”
“这……这可如何是好?”楚展天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只是觉得程悠若可怜得很,不想要让她的尸体再受到什么折辱。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这个想法很是奢望。
“楚大哥放心”,张明轩道,“倘若程悠若姑娘真的怀有身孕,这个孩子一定是主上的。因为程悠若姑娘一直以香粉来迷惑龙非然,并未让龙非然真的近身。我一直在宫中服侍,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如指掌。”
张明轩说着,便仔细给程悠若验尸。始终眉头紧锁,直到出了结果之时,眉心已经快拧成了一个麻花。
重重一声长叹,险些踉跄跌坐在地!
“主上他、真的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登基前一夜,听到张明轩向他禀报程悠若有孕的消息之时,龙陵夜的心内,还是有了一阵猛烈的抽痛。
三个月的身孕……也就是说,是在他折磨她腰间伤口的那一次……必是那一次无疑了。
而且这孩子,一定是他的。龙非然在烟雨巷遭受了那样的屈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行男女之事?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足以让其消沉上三年五载。更何况是龙非然这样一直自恃高贵的帝王?对龙氏子孙血液里流淌着的傲气,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皇袍就在面前,然而却觉得,这一抹明黄这样的刺眼,看着便让人心生厌恶。
他以为,她不过是一颗棋子,不过是一个最终都要被扔掉的棋子。他以为,一旦他真的下了决心去杀她,就绝对不会后悔……
可是,为什么这颗心揪得生疼?、
皇袍刺眼,夜烛滴泪。
他怔怔了良久,好像又听到她说:“龙陵夜,我不会让你输。”
你说过不让本王输,但是本王到底还是输了……
他后悔了,所以,他输了。
“殿下,如此,程悠若姑娘的尸体该怎么办?”张明轩问道。
龙陵夜仍旧只是沉默,眸光空洞地看向微微敞开着的殿门,想要让吹进的寒风将自己刺醒。但是却发现,这寒风越是吹拂,却反而让他愈是混乱。空洞地目光恍似投入在漆黑得夜色之中,然而夜色之中并没有他的身影。所以即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在看谁。
“追封为凌王妃,葬凌王陵寝。”
沉默半晌,张明轩终于听到了龙陵夜的这个吩咐。
龙陵夜刚掌握了这江山国祚,所以还未修建帝陵。这追封为凌王妃,葬凌王陵寝,也就是说,他已经认程悠若为他的妻。而按照祖制,新帝登基之后,即便是亡妻,也而是要被追封为后的。若无续弦,百年之后,便只有他们一帝一后相伴长眠。
程悠若,如此,你总算可以瞑目了……
登基前一夜,多年未饮酒的九王,居然在寝殿之中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在殿外伺候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明日便要登基为帝了,所以心内欢喜,自己享受着这一份胜利。但是直到听到他喝得神智迷糊之时,撕心裂肺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心儿……我的心儿……”
听得李嬷嬷都默默垂下泪儿来。
程悠若姑娘的尸体,此刻就在青芜院啊!
她怎么就死了呢……
王爷待她如此不同,如今她去了,王爷的心里,自是不好受啊。
“心儿……心儿……你回来看看我……你回来看看我……打我骂我、都不要紧!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
龙陵夜的呼唤声仍旧断断续续地从殿内传来,听得刚刚来到殿外的萧展绫秀眉紧锁。
“萧姑娘,你来啦?哎呦……去劝劝殿下吧……哎!”李嬷嬷边抹着眼泪儿,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