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初冬,但是九天行宫的地龙极其暖和,烘得室内如春如夏。所以即便是在冬夜里,开门开窗的时候也是常有的。此时书房的门只是虚掩着,露出不小的缝隙来通凉风。使得程悠若能够隐约听到里面交谈的声音。
刚到门外,便听到屋内龙陵夜的朗笑声传来:“好!虽说代价大了一点儿, 但是本王愿意和你做这个交易!只希望你不要食言!倘若你胆敢和本王耍花……”
“龙陵夜!”程悠若破门而人!
她真的没想到,龙陵夜和西魏联手还不够,竟然还要拉上觉罗国!难道不知道觉罗国乃是天一国的最大劲敌么?这觉罗长卿是什么人?说他的智谋绝对不在龙陵夜之下也不为过!
“你联合西魏掳走龙非然,致使天一国势动荡也就罢了,只要你能稳住局势,谁也不能诟病什么。但是你如今又要联合起觉罗国来!难道你想要将天一的国祚拱手让人不成?”
“你可清楚你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求胜?为了求胜就能如此地不择手段么?倘若以割地卖国的手段来夺得江山,这皇位你坐得能安稳么?倘若仰仗他国的实力来将龙非然赶下皇位,你又与那仰人鼻息的付荣有什么区别?!”
程悠若冲到龙陵夜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疾声质问道。
龙陵夜,你为何要如此做?这些臣服国,都是你在马背上用鲜血打回来的,你是王者、你是主宰,如今却是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胜利,而向他们卑躬屈膝地求救么?你不觉得丢脸么?
为了那个可笑的皇位,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连骄傲和廉耻都不顾了么?
“倘若真是如此,我宁愿现在就杀了你,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做这天一国的千古罪人!”程悠若恨声道。
龙陵夜眼中那刚见到她之时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沉如阴云,且沉色愈发的浓烈。眼睛一点点眯起,只是阴沉地盯着暴怒的程悠若看,不做任何回应,亦让人看不出那眼中的纷乱情绪。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两人正在对峙之间,楚展天踉跄着也进了书房,垂首跪在房中,语气间满是自责懊悔。
“出去!”龙陵夜沉声斥道。
楚展天一愣,也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要来了,还想要再劝说些什么,却是听龙陵夜又是一声更为有利的沉声怒斥:“出去!”
楚展天也只好慌张起身,匆匆退了下去。
“咳咳……这个……现在这个时候,小王在这里好像有些碍眼哈……那个……你们先聊着,小王告辞。”觉罗长卿尴尬地说着,起身便要告辞。
“你,也滚。”龙陵夜盯着程悠若,沉声吐出这两几个字。
“什么?”程悠若觉得好笑。
龙陵夜,你还没给我个解释,你还没说怎么解决这一场动乱。事情是你自己搞出来的,难道你现在要对我说“本王现在很乱,谁也别来打扰”?
“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今日我就是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离开。”程悠若也是语意坚定,沉声道。
龙陵夜轻嗤一声,转过身去,嘲讽的话语从他的口中冲出:“怎么?打算为了你的陛下杀了本王了?”
“龙陵夜,我没心思和你在这里怄气”,程悠若道,“如今天一国的局势你不是不清楚。而这一切,你我都知道,这是你一手造成的。已经两日过去,你却是不管不问。你打算让这局面混乱到什么时候?你要斗龙非然,我不会过问,我始终站在你这一边。但是你此时的所作所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皇位的争夺这么简单,你在拿整个天一国的几百年江山做赌注!”
“你可知,倘若你输了,后果如何?”程悠若怒气冲冲的问道。
“输?本王告诉过你,本王绝不会输。”龙陵夜沉声道。
“所以,为了胜利,就可一不顾一切?”程悠若的话语中已经有了些许讥讽,而且,此时她不想要掩饰。
在他的面前,她从不想要掩饰什么。爱便是爱,恨便是恨,敬佩、讥讽,她从不想要经过任何润色。龙陵夜的双拳紧握、放开……紧握、又放开。眼中的深色坚决、又犹豫,犹豫……最后又坚决起来,而且这一抹坚决中,透着凛冽的杀气。
只是他背对着程悠若,这一切的情绪变化,程悠若都看不到。所以他才敢如此纠结着,如此不遮掩自己情绪地挣扎着。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时。他有的不是痛快,反而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而死。心里有一处柔软,就此被封存,渐渐又重新变成坚硬的寒冰。
一阵可怕的沉默,只能听得见屋内三人的呼吸之声,和透过虚掩着的房门传进来的瑟瑟夜风声。
半晌,龙陵夜忽而转身,眼中带着戏谑,随意问道:“所以贵妃今日前来,是要逼着本王救出龙非然?”
“龙陵夜”,程悠若道,“不是我逼你要救出他,只是若是西魏的人杀了龙非然,你将如何自处?”
杀了龙非然?龙陵夜摇摇头,这女人还真是够蠢的!西魏,有这个胆量么?
他若是没有把握保住龙非然的性命,又怎能让西魏出手?
“好啊,既如此,本王便救出龙非然便是”,龙陵夜懒懒坐在椅子上,斜睨着她,“如此,贵妃娘娘还不离开么?难道打算留在这里,以身侍奉本王,以表感激之意?”
“什么时候?”程悠若没工夫和他玩儿这些文字游戏,她必须要知道一个确切的时间。
“三日。”龙陵夜忽而神色一敛,沉声道。
“太久了,明日。”程悠若道。
龙陵夜眼睛微眯,锁住她的眼睛,盯了半晌。沉声道:“本王说三日,就三日。你不要挑战本王的耐性。”
程悠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要从这微眯的眼中读出什么情绪来,却是除了沉声的命令之外,什么都读不出。
“好,三日之后,倘若国有大乱,我便与你共赴黄泉。”程悠若盯着他的眼睛,重重说着。
“共赴黄泉?”龙陵夜一声冷笑,语气沉沉,“你与龙非然一诺永生,还有什么资格与本王共赴黄泉?省省吧,到时候你可别在本王的灵前哭,别脏了本王轮回的路。”
程悠若刚要开口,却是被龙陵夜紧接着的一个字给堵了回来。
他说:“滚。”
“怎么?没听见?本王说,滚。”
龙陵夜再不去看她,但是语气中的决绝与狠厉,却仿佛已经将她的心千剐万剐。
程悠若轻叹一声,只道:“好,三日之后的此时,我会再到你的书房来。希望你不要食言。”
“不必再来”,龙陵夜闭着双目,沉声道,“本王会把龙非然送回皇宫去,你就乖乖守在皇宫里、等着他。”
“好。”程悠若痛快应道。
既然身为棋子,自然要甘于被人安排。只要他能够保证龙非然此次没有性命之忧,她乖乖听话便是。她没有听出龙陵夜话里潜在的意思是——不要再回九天行宫。
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紧闭的双目间,竟然流露出些许疲惫心伤的神情来,一时心内一软,刚要出口安慰……
却又被龙陵夜这一句冰冷的话语给堵了回来,他说:“你还不滚?”
深深看了他一眼,纵有千言万语、再多不舍,也还是没有办法在他如此冰冷的“滚”字之中放下骄傲来,只好沉沉道:“好,我走。”
程悠若转身的一瞬间,龙陵夜总算睁开眼睛来,盯着她的背影,微眯着眼睛,谁也看不出他眼中的神色。他只是想着,走了,便不要再回来。
“怜心,你真的不应该不相信龙陵夜。”觉罗长卿跟着程悠若出了书房,到林中取马。见程悠若神色也是阴沉,劝说道。
“我不是不相信他”,程悠若道,“我相信他会赢。但实际上,这一场争夺的输赢,对我来说都没什么要紧的。他生、我同他生,他死、我随他死。如此便足够了。我只是不希望她为了赢,而做出什么日后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毕竟他此生行至今日,还从未后悔过。”
“咳咳……”觉罗长卿看到程悠若如此愁苦之态,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啊!
可是她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给龙陵夜下了定论,让龙陵夜连一句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况且,龙陵夜那样的人,也不像是能有心思和任何人解释的样子。倘若他是龙陵夜的话,只怕也会被她那一番质问所伤。
只是她这一番质问,到也没有错。毕竟如今天一国的局势动荡,而龙陵夜看起来的确像是袖手旁观。
似乎算来算去,这一场误会的罪过,也只能算到他自己的头上!如果他今晚没有来找龙陵夜,可能就不会有这一番误会了。想来到底是自己的出现连累了龙陵夜,虽说他觉得程悠若和龙陵夜闹此别扭对他来说更为有利,但是他终究不是个小人哪……还是实话实说,帮龙陵夜辩解一番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