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非然的动作倒是快,程悠若这一番请罪之后的一个时辰,龙非然便由看八王府的禁卫军们递交了一个请求押送至帝宫的信函。
“你看这是何意?”龙非然将信函递给程悠若。
“依臣妾看来,倒向是八王爷打算过来‘谢恩’呢。”
“请罪,朕看他也是过来‘谢恩’的”,龙非然道,“没想到他竟如此迅速,看来也是害怕朕在这时候对他下杀手。他的准备,倒也未见得充分。”
不过,这龙陵玉的准备到底充不充分,的确是他现在还断定不了的。或许龙陵玉只是在给他制造假象呢?如今这个时候,倒还是不动干戈比较好。
沉思半晌,吩咐来人道:“将八叔带过来,记着礼待。直接带到荣苑来就行了,朕今日都会在这儿。最重要的,路上看紧了,别让他和外界有任何接触。还有,吩咐张大人他们,可以回来了,一并带回来吧。”
申时刚过,一队禁卫君便“押着”龙陵玉到了荣苑,还有以张太医为首的位回来向龙非然述职的太医。这一次的时疫来得凶猛,去得也快,民间的疫症基本已经平息下来。这时候谁心里都清楚,八王爷所得的并不是时疫,因而也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染上疫症。
龙非然在荣苑的正殿接见龙陵玉。毕竟荣苑就这么大的地方,程悠若即便想要避嫌,也只能待在正殿后室之中,倒是刚好能够将他们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微臣多谢陛下救命之恩。”龙陵玉一进正殿,便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道。对龙非然的感激之情,那可是情真意切、溢于言表。
“朕已经听珍妃说了,说八叔虽然高烧还在,但却并未见其他加重的症状,十有八九不是疫症。八叔能够平安无事,是先皇和仁宗皇帝的庇佑,倒并不是朕相救。八叔太可气啦……”龙非然道。
程悠若知道,接下来一定又是一番叔侄之间、君臣之间的寒暄,听着也是丝毫没有营养含量。还不如闭目养神来得实在。
许是这几日太累了,不知不觉惊在软榻上睡着了。一件袍子披到她的身上,这才醒转过来。抬眼便迎上了龙非然关切的眼神。
“陛下……”程悠若揉了揉睡眼,“什么时辰了?”
“到晚膳的时辰了,朕还想着要不要叫醒你”,龙非然笑道,“看你睡得这么香,便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如此大梦方醒之时,看到这温柔关切的眼神,的确让程悠若在这一瞬间,忘了所有的恨。她不爱他,但是在这一刻,却也无论如何,都不能恨他。
“怎么了?朕脸上有东西么?”龙非然看程悠若迷迷糊糊地盯着他看,觉得这样子呆呆的,甚是可爱。
清梦好,梦醒却寂寥,华曦月七日停尸已过,这日一早,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便从帝宫而出,十里长街,满目素槁。她在身死之后,终于又重享了这尊荣。若人真的天上有知,让她再重新选择的话,她是想要这一世尊荣,还是想要平平淡淡地、嫁个普通官家子弟过一生?
龙非然只是站在摘星台上看着这送葬的队伍,却并未亲自送行。斗归斗,想起她的死,程悠若心内到底有些过意不去。这日便也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跟着妃嫔们的送葬队伍,一齐去送华贵妃。树倒猢狲散,那些先前唯华曦月马首是瞻的几个嫔妃,此时都是面色冷漠,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一般,不耐烦得很。甚至玉嫔还不忘趁着这个机会奉承程悠若,说她多么大度忍让之类。程悠若听着,只有敷衍地笑笑罢了。
以皇贵妃之礼,便可葬在妃陵,而且还是紧挨着帝后的位置。这一番过程不可谓不繁琐,程悠若倒是都耐着性子跟了下来。其他一些不耐烦的妃嫔,看到程悠若仍旧耐着性子,也不敢再表露出任何不满来,只好一切按照规矩来办。
这一番下葬的仪式结束之后,已是巳时三刻。看着送葬的宫人们浩浩荡荡的回宫,丞相府的人也扶着华安丰一步三回头的走远,程悠若倒还带着秀清,站在这帝陵之中。
瑾瑜仍旧跪在华贵妃的墓室前,怔怔地出神。这墓室的门已经关上了,在这华贵的墓室之中,等待华曦月的,也就只有腐烂而已。
“瑾瑜姑娘,陛下有话,说是皇贵妃安葬之后,姑娘便不必在回宫中了。这是百两黄金,并着一些皇贵妃生前的细软,一并赐与姑娘,权当做是个念想吧。”程悠若示意秀清,让秀清将手中的包裹交给瑾瑜。
瑾瑜只是冷着一张脸接了,也不对程悠若谢恩,秀清看不过去,道:“瑾瑜,珍妃娘娘看你是个忠仆的份儿上,对你百般礼让,你却是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难道不知道从娘娘手中接了东西,要谢恩么?即便日后不在宫中服侍了,这尊卑之道都不懂了?”
“呵呵……”瑾瑜冷笑着,看向程悠若,“即便我尊敬于你,你就能放我一条生路么?你以为我傻么?还真以为,自己能够到民间去过安静的日子?只怕我前脚离开这帝陵,后脚你派的杀手就到了……”
“我为何要杀你?”程悠若听着未免觉得有些好笑,她的确从未对瑾瑜动过杀心。她没有任何把柄在瑾瑜的手上,何故要杀她灭口?而即便她有把柄在瑾瑜的手上,也根本不需要用灭口这一招吧。直接将瑾瑜留在宫中,继续看着她,岂不更好?
“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到民间去乱说话么?把这宫里的事情、把你迷惑陛下、害死皇贵妃的事情,统统都说出去?”瑾瑜冷笑着。
程悠若知道她是跟着华曦月太久了,见惯了这等杀人灭口之事。因为便以为,人人都和华曦月一样,能够只因一点点的担忧便轻易杀了一个人。华曦月的眼中,除了权贵之外,所有的人命,皆如草芥,但是她不同。
所以最后,赢的人是她,而不是华曦月。
“你只管放心离开就是,本宫是绝对不会为难于你的”,程悠若道,“本宫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杀你。但是如果你真的到民间去胡乱散步对陛下和本宫不利的消息的话,我想陛下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日后该怎样生活。”
“管住你的嘴,管住你的心。再也不要提起宫里的事情、再也不要记得自己曾在帝宫服侍过。你还年轻,去找个好人嫁了,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岂不更好?”
程悠若这样提点她,知道她一定能听明白,瑾瑜似有所思。程悠若所说的,正是她一直向往的。只是她从前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有过这样安稳日子的福气。在贵妃死后,她便以为,自己也命不久矣了,迟早要被人灭口,因而索性一切都豁出去了,如今听程悠若的意思,倒不像是要杀了她。
“娘娘放心,奴婢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瑾瑜道,“到了民间,自是要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何故说出这些话来吓唬人?这对奴婢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程悠若一笑,道:“如此,本宫便在这里嘱咐姑娘了。”
瑾瑜总算向程悠若福了福,道:“奴婢告辞。”
“哎?”程悠若忽然想到一事,叫住了瑾瑜,道,“林芳淑……还活着么?”
“娘娘问这些干什么?”瑾瑜说得有些嘲讽,“难道也想要去查?”
自然,如果林芳淑还活着,程悠若自然要去查。只不过却是和华曦月的出发点全然不同,华曦月只是因为太爱龙非然,而她,却是因为要杀了龙非然。因为林芳淑是唯一能够证明龙非然并非太后亲生的人。
“本宫不过有些好奇罢了”,程悠若笑道,“那日之后,陛下曾和本宫提起过林芳淑,说是他找了好久,都未找到。可是皇贵妃又怎能知道他和芳淑之间的事情?难道是找到了芳淑?陛下一直想要再见林芳淑一面,因而自此之后,便是日日记挂着。可是无奈皇贵妃已死,他见你忠烈,知道问你,你也不会说的。”
程悠若知道瑾瑜对华曦月很忠心,因而要是问她什么,她是绝对不会说的,只有套她的话。
“娘娘是想要在奴婢这里问道林芳淑的下落,以这下落之事,到陛下那里去讨好吧?难怪奴婢觉得奇怪,想着娘娘怎么会突然对奴婢如此礼遇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奴婢呢”,瑾瑜脸上挂着一副了然的笑意,道,“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说出了林芳淑的下落,奴婢便彻底没用处了,娘娘想要杀了奴婢,便再也没有顾虑了,是不是?”
程悠若冷笑一声,道:“瑾瑜,我先前还以为你很聪明,但是现在看来,你愚蠢得可以。如果本宫只是想要知道林芳淑下落的话,何必和你啰嗦这么多?直接找个地方把你关押了,严刑逼供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