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龙非然显然一惊。
江海道:“据陛下和珍妃娘娘所言,良人小主害喜害得这样严重,理应是胎象不平稳之症。可是刚刚良人小主一直在这地上坐着,如今又是忽然一跃而起,直接腹部着地,然而却而是丝毫不适的反应都没有……所以……草民才斗胆猜测,或许,良人小主并未身孕。”
程悠若不得不佩服江海的医术的确高明!还没把脉呢,就能看出华曦月并无身孕了!或许可以说,他不仅仅是医术高明,而且识人也极其高明!
“草民只是斗胆猜测,如果想要确定的话,还是要把脉才能知晓”,江海道,“倘若把脉之后,断定了草民这猜测是错的,草民自当向小主赔罪。”
龙非然点点头,甩开华曦月,吩咐李忠全道:“去叫人来,将华良人绑在床上。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让江先生给华良人把脉。还有,叫太医署的所有当值太医都过来。”
“是。”李忠全领命便几步而去。
程悠若见李忠全已经走到宫门口了,才刚反应过来一般,忙劝导道:“陛下, 还是不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了吧……毕竟娘娘的性子听刚烈的……”
龙非然却只是一抬手,示意程悠若不必再劝说下去。
“紫嫣,朕也不想要把这事情弄得这么大”,龙非然倒是有几许疲惫,道,“只是,朕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愚弄于朕。”
他此生最恨的,就是被女人愚弄!这中被一个女人欺骗算计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有芳淑一个就够了!绝对不能允许出现第二个林芳淑!
曦月啊,但愿你不是真的拿皇嗣之事在愚弄朕。不然,朕真的不能保证是否还会让你继续待在这月华宫中。
“王紫嫣!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不是就等着看到这一幕呢吗?你就等着让本宫死!何必要装得那么善良!真叫人恶心!”华曦月说着,竟是抄起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便向程悠若冲来!
“紫嫣!”龙非然慌忙将程悠若拉到身后,护住了他。
华曦月的刀锋,就距离龙非然不过三寸!
龙非然动也不动,只是冷眼看着她,道:“曦月,果然,你并没有身孕。”
自从她查出有孕,这几日里便没消停过,又说是肚子痛,又说是恶心反胃。而且来见她之时,她都是一副病弱之相。可是现在,却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
看到华曦月手中的短刀在颤抖,龙非然不免一阵心寒,甚至有些痛心。
“曦月啊,你是打算和朕同归于尽么?”看着她手中的短刀,沉痛道。
他是真的不愿意相信,以假孕欺欺骗他的人,竟然是这个他信任了几年的女人。
华曦月手中的短刀仍旧在颤抖,但是,却是始终不放下。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只要手中的这把刀放下了,她和他的一切,也就完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要和他一起死!如果死了,他就永远只是她的,可是她下不去手。
“然哥……”她没有叫他“陛下”,而是叫着在他未登基之前,她常常唤的两个字。那时候,她和他还是如此亲近,那是她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往日的情分,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手中的匕首在颤抖,一滴眼泪滴落在冰冷的匕首上。
“是你一点点将它们耗尽了”,龙非然眼中的痛惜,也只是一闪而过,仍旧是冰冷着面庞看着她,道,“曦月,你想想,朕待你如何?”
“入宫之后,朕虽说并未给你皇后之位,却给了你皇后之实,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让你把持着整个后宫、接受妃嫔的晨起请安、这等尊荣,历朝历代,哪个贵妃享有了?你善妒吃醋,朕向来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指使澜嫔……”
意识到江海还在这里,多少也是有些忌惮。毕竟这是宫里的丑闻,岂能传出去?因而只是摇摇头,道:“曦月,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你到底有没有孕,你亲口说给朕听。”
华曦月手中的匕首颤抖着,心内也在剧烈的挣扎。她不能告诉他,绝对不能!如果他知道她没有怀孕的话,她的一切就都毁了……都毁了!
可是,事到如今,难道她还剩下了什么么?难道不告诉他,她就真的还能挽回这残局么?
李良人不重要、王紫嫣不重要,这后宫中的花花草草,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他的心已经冰冷至如此,她还能怎样去挽回?
手中的匕首忽然跌落,后退几步,看着龙非然,竟是干笑起来。这笑声是绝望的,但是眼里却是透着眷恋。
“然哥,你……你……我是不是从没在你心里?你是不是,从未爱过我?”华曦月竟然是笑着的,但是眼中却是泪花翻滚。
程悠若不免轻叹一声。这帝宫中的女人,无论多么位高权重,到最后,都难逃这凄苦的命运。并不是说始终占据着高位便不会有苦,譬如太后,如今身居高位,却又如何呢?那些苦,只是没人看得出罢了,龙非然并未答话,只是沉默着。
而他的沉默,又恰恰是给了华曦月一个无生无情的答案,华曦月看着龙非然,吃吃地笑了几声,这笑声,反而让人听着一阵毛骨悚然。
目光飘忽地看向程悠若,轻声道:“王紫嫣,你以为你真的赢了么?呵呵……我告诉你,你没有赢。没有人能赢……没有人能胜过他心里的那个人……”
“然哥,她叫林芳淑,对么?”华曦月看向龙非然,就像是平日里闲聊那般的语气。
龙非然原本平静无波的眼中,此时却陡然升起了一丝狠意,沉声道:“你调查朕?”
“是啊……然哥,我这么爱你,有什么事情,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的呢……”华曦月说着,又后退了几步。
仍旧是贪恋地看着他的脸,忽然就笑了,这笑,却是带着几分释然。竟然从中透着些许归属感。她说:“然哥,你还记得我刚入太子府的那年,你带我去别苑看得那片芍药花么……你赞我人比花娇呢……那花儿,真好看……”
龙非然长叹一声,道:“说这些干什么?毕竟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会变成这……”
“曦月!”
“砰!”
龙非然的惊呼和华曦月头撞墙壁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这声音之大,听得程悠若都是心内一颤!
“娘娘!”瑾瑜吓得慌忙跑上前去。
可是却为时已晚,如此猛烈的撞击,额头上已经不住地渗出鲜血来……
“江先生,你救救她!”程悠若抓住江海,恳求道。
江海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回天乏术。”
因为这撞击得猛烈,华曦月在看了龙非然一眼之后,便没了气息。这已经没了气息之人,该如何救?即便他有通天的医术,却也没这个本事啊!
程悠若看着华曦月紧闭的眼眸,倒也知道她死得甘心。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再受到龙非然的贬斥,她不愿被她所爱之人当做罪人来看待。
月华宫中一片寂静,只有树荫间的雀鸟扑棱而起,拍打着树叶沙沙作响。最后一缕晚霞也隐没在天际。正片天地都被笼罩在这不是黑也不是白的灰暗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很短暂、又仿佛很漫长……宫院中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太医们都来了。可是,看到这一幕,这十几个正当值的太医署太医,谁都不敢说一句话。只是惶恐地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地面,大气儿不敢出。
“陛下,人死不能复生,太医们和江先生都在,陛下节哀吧……”程悠若也只好轻声劝道。
龙非然看着华曦月的面庞,长叹一声,缓缓起身,吩咐瑾瑜:“好好为你主子梳洗一番,她爱艳丽的衣裳,让她走得体面一些吧。”
“陛下!”
龙非然已经转身之时,瑾瑜却忽然叫住了龙非然。这声音不是急切、不是乞求,而是带着一丝恨意,惊得龙非然一转身,看着她。
“陛下,难道陛下就不最后抱娘娘一下么?娘娘更愿意躺在陛下的怀里,而不是奴婢的。”瑾瑜毫不畏惧地盯着龙非然。
这一刻,程悠若倒是对她有几分敬佩之意了。从前不过觉得她只是华贵妃的走狗罢了,却不想,竟然还有这等忠烈之心。
而刚刚,龙非然的确只是跌坐在华曦月的身旁,并未去抱她的尸体,也并未去做任何触碰。的确让人觉得,有些薄情了。
“人都死了,执着这些有什么用?瑾瑜,你是个忠仆,葬了你家主子,你也便回乡休息吧。你在宫中侍奉一向尽心,朕赏你黄金百两。”
“一日夫妻百日恩”,瑾瑜苦笑一声,道,“亏得娘娘为陛下日思夜盼,可是即便娘娘死了,却还没换来陛下一丁点儿的恩情。难道陛下的心,是铁石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