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清,去把小厨房的山药糕拿来,咱们去看看太后。”回到荣苑,约莫太后这时候应该是午睡刚醒,便唤秀清道。
“娘娘,咱们今天还去啊?”秀清有些打退堂鼓。
当然要去,还没等到龙非然亲口和她说呢。其实就此时的情况看来,即便龙非然不亲口和他说,这事情也是确凿无疑的。但是她就是想要看看,龙非然总是口口声声说多么多么珍惜她、多么多么爱她,那么他的这份感情,到底能强烈到什么程度?
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如此认为,还是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到得慈仪宫之外,并不让人去通传,只是直接把这一食盒的山药糕递给宫女儿,道:“劳烦姑娘将这东西送进去。务必要和太后说,这……”
“娘娘恕罪!”迎出来的宫女儿吓的慌忙跪下,道,“奴婢实在不敢接进去啊!太后有令,不许奴婢们擅自接任何小主送来的东西的!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程悠若看她吓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再为难她,只好道:“去把周嬷嬷叫出来吧,不必害怕,不会为难你的。”
这宫女儿感恩戴德的急忙进去找周嬷嬷。不多时,周嬷嬷迎了出来,道:“这大热的恬儿,娘娘倒还亲自过来。太后说,知晓娘娘的心意了,只是……这东西,还是请娘娘拿回去吧。毕竟太后说过,不接后宫任何小主的东西,总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嬷嬷,这可是我家娘娘做了一上午的呢,因着现在天儿热,湿气重,娘娘特意做的这去湿气的红豆馅儿的山药糕。娘娘一番孝心,亲自下厨,热得额头上都是汗,奴婢看着都心疼。嬷嬷,就劳烦您再去请示一下吧。”秀清忙道。
程悠若也道:“嬷嬷,这辛苦不辛苦的暂且不论,只是让太后尝一尝这糕点可还合胃口?若是尝着还行,也好吩咐御膳房做一些。这御膳房中,倒是从没做过红豆馅儿的山药糕。不如还是劳烦嬷嬷去通传一声,左右下不为例便是了。”
周嬷嬷也知道程悠若正当宠,见程悠若如此恳切,倒也不好太过果断的拒绝了。只好说道:“劳烦娘娘等上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不多时,周嬷嬷疾步走出,道:“娘娘一番孝心,可是感动了太后呢。只是,太后也说了,这是唯一的一次,之后娘娘可不能再送来了。”
“是,下不为例了。”程悠若笑着,将食盒递给了嬷嬷,道,“有劳嬷嬷了。”
“还有一件喜事儿呢,娘娘可别急着走。”周嬷嬷已经乐开了花,倒像是她自己的心愿达成了一般。程悠若正诧异着,便听周嬷嬷喜道:“太后说要见娘娘了呢。娘娘请随奴婢来吧。”这的确是程悠若没想到的,太后向来不和后宫有任何往来,之前来的那次,也探出了太后态度的坚决,不想这一次不但接下了吃食,反而还要见她。这态度转变得的确有些快了。
“娘娘真是好福气”,周嬷嬷边引路,便低声道,“即便是华贵……即便是华良人先前为贵妃之时,若不是团圆节这样重大的节日,也是从没有得见太后的机会呢。更别说送来的东西了,太后可是一概不要的。”
程悠若笑笑,道:“全托赖嬷嬷的美言了。”
“娘娘快别如此抬举奴婢”,周嬷嬷忙道,忽而更压低了声音,道,“这啊,还是得太后自己想通了才行。娘娘这一番努力,是恰巧帮了太后呢。”
跟着周嬷嬷进了慈仪宫正殿,绕到内室佛堂去,见太后正在几案前抄写经文。太后不过四十许,雍容华贵,眉眼之间,却满是透着深宫的寂寥和落寞。
“臣妾珍妃王氏,见过太后,请太后金安。”程悠若恭恭敬敬地行叩首大礼道。
秦太后缓缓抬头,目光落在程悠若身上,打量一番,和悦道:“快起来吧,不必客气。”
程悠若起身侍立,见太后仍旧垂首抄写经文,倒也不言不语,不去打扰她。
半晌,太后总算放下笔,看来是抄完了这一段经文。这才看向程悠若,发现她还是站着的,温颜道:“怎么不坐呢?”
程悠若笑笑,倒也不扭捏,顺着太后的话,这才坐在几案旁的椅子上。
“哀家听说你前头儿便来过,吃了闭门羹,今日却又来了。如今你正当宠,倒是还肯把心思放在哀家这个老婆子身上,的确难得。”太后道。
程悠若听太后的言语,发现她其实并不是多么排斥和龙非然的后妃们接触,反而倒是有些积极。可是先前从不和任何后妃打交道,又是何原因?她可不会自大到,认为因为是自己,所以太后就格外给面子!若说因龙非然的宠爱之故的话,那么华贵妃岂不是早就得了盛宠?可是也未见太后对她怎么样。
“太后母仪天下,能够侍奉太后,乃是臣妾的福气。只是先前一直怕打扰了太后的清修,因而不敢贸然前来。如今到了暑热天儿,臣妾实是担心太后的凤体,这才不得已而莽撞冒犯的。”程悠若道。
在帝宫中这么多时日,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咬文嚼字的说话了。如今和太后言语周旋,倒不觉得有多吃力,也不觉得心里有多反感。
“的确是暑热的天儿”,太后微微笑笑,道,“不过却也是阳光正好。想起来,哀家也许久没去御花园了,你若不嫌热,陪哀家去御花园转转,可好?”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此时程悠若哪里能说“不行”,那可真是她的脑袋进水了!
“是,太后。”程悠若恭敬道。
扶着太后出了慈仪宫,就连慈仪宫中的宫女儿们,都是诧异得很。不过周嬷嬷却是会心一笑,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似的。
程悠若忽然意识到,其实不是太后不想要和龙非然的后妃们接触,不想要和龙非然亲近,而是没有找到一个稳妥的时机。
或者说,太后是一直在考量,考量这些后妃之中,谁能帮她缓和与龙非然的关系。
虽说太后从不过问后宫之事,但是或许,后宫之事从未能逃过她的眼睛。或许从自己刚刚入宫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准了自己了。又或者,是在龙非然屡屡赏赐的时候。
“在想什么?”走在御花园中,太后问道。
程悠若忙笑道:“臣妾该罚,说是陪着太后赏花儿,自己却先出了神儿了。臣妾只是想着……臣妾斗胆,可是怎么想得,就怎么说了,恳请太后不要怪罪才是。”
“你想什么,但说无妨,在哀家这里,不要太拘束。权当做是自己母亲吧。”太后的言语愈发慈爱。
“太后,您笑起来可是使得这御花园中的花儿都失色了呢。”程悠若奉承道。
不就是说好话么?谁不会啊!亏得在现代之时,也看了些宫斗剧和婆媳剧,知道即便婆婆一再和你说“随意一点”,你也不能真的“随意一点”。而且,还要抓准了时机,时不时的奉承她几句。
“其实臣妾刚刚是在想,太后正当盛年,就如同这牡丹花一般,容光耀天下。可是却为何偏偏要常伴青灯古佛旁?臣妾也知道礼佛最是能使人心境和悦的,臣妾平日里,自己也总是看一些佛学方面的典籍,大觉受益匪浅。只是,臣妾总想着,若是太后能在礼佛之余,也过问一下后宫之事,那该有多好。”程悠若道。
太后只是看着这一片盛放的牡丹花怔怔出神,像是被这一片花海给吸去了魂魄一般。半晌,方缓缓道:“哀家记得前人有首诗,说得正是这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静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因而这牡丹,倒是喻指皇后更贴切些。哀家这一生,只做过一年的皇后,如今这番光景,已是配不得这‘牡丹’花儿了。”
忽而拉过程悠若的手,轻拍了拍,道:“倒是你,这牡丹国色,你是担得起的。”
“臣妾惶恐”,程悠若忙垂首道,“臣妾倒是愿做那池上静少情的芙蕖,只是安静地守着陛下便好。这牡丹天生富贵,臣妾一来并无这牡丹的显赫、二来也拿不起这牡丹的雍容。太后厚爱臣妾,然臣妾却是担当不起。”
太后摇头笑笑,看着面前这片繁华锦簇,又看向远方的如眉远岱,道:“与所爱之人并肩高处,目光所及的,那才叫风景。你看这满园春色、江山秀丽,皆是然儿所有。你就不想着,能和他一起并肩赏阅么?”
太后倒是语意真挚,看着程悠若,道:“对女人而言,宠爱,能持续多久呢?这帝王的宠爱,说到底,不过是一时繁盛的夏花罢了,不过是一季的光景。但是权力,却是永恒的。就如同这御花园中的松柏一般,送过了一拨又一拨儿的夏花,唯有它们,才是长青不败的。”
“紫嫣哪,你若是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还是要把自己送到和他同等的位置。你得成为他的膀臂,成为他的拐棍儿,而不是安静的做一朵只供他观赏的花朵,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