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若紧锁的秀眉下,眼中已经显出一抹了然来。
“小主是以为……”秀清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
自然,得到的是程悠若肯定的点头。
当然,她现在也只是怀疑而已。但是却也绝对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王月惜听得这两声房门开合的响动,又是狂嚷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就在她安静下来之后,不多时,却听得秦芳菲直接大开房门,竟是出门来,去敲王月惜的房门!“月惜姐姐,月惜姐姐?”秦芳菲关切的声音响在王月惜的门前。程悠若脸上的冷笑,却是更胜了几分。
若说先前她还只是有些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可是坐实了她的这一份怀疑!
秦芳菲会有这么好心么?前天晚上,岳灵纤发疯般冲到院落里的时候,也未见她出来关心一句。为什么偏偏今晚真没有胆量了?而且,又偏偏是,两次响动,都是在王月惜已经安静下来的时候。很显然,她是故意的!她就是害怕王月惜受到的惊吓不够,所以才只能冒险,自己给王月惜以惊吓!
估计这一次王月惜毒性发作之时,这宫院之中的出奇安静,也是她所没有想到的。甚至于就连王月惜的房中,她的贴身丫头都是一声不发。如此安静的情况,让她忍不住了,害怕不能让王月惜死,所以便自己来制造响动。
可是,即便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呢?现在出去拦住秦芳菲,也同样是会造成响动,让王月惜更加惊吓。却也是不能不做。长痛不如短痛!莫不如现在出去将秦芳菲的恶行控制住,虽说言谈之声一定会让王月惜更加惊恐,但是或许,之后秦芳菲不在出声音,她便可以安静下来了。或许,真的能捡回一条命。
“秦妹妹”,程悠若便推开房门,对秦芳菲道,“妹妹或许是真好心,但是妹妹却忘了,越是有声音,就越会加重她的惊恐。所以如果妹妹不想要害她快点儿死的话,最好还是闭嘴吧。”
秦芳菲不满,大声道:“你什么意思?我念在与她住在隔壁的份儿上,好心过来关怀她,反而是我的不是了吗?难道都要像你们这般冷漠吗?王紫嫣,好歹你也是和月惜姐姐住在隔壁的,为何不管不问?”
“鬼啊——鬼啊——”王月惜惊恐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而且一声高过一声。
“月惜姐姐,到底怎么了?你开门啊,不要怕,我会帮你的……”秦芳菲又是关切地去敲她的房门。手,却是被程悠若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放开我!”秦芳菲挣扎道。
程悠若此时也不敢用上太大的力气,害怕暴露自己会武,因而只能这么控制着她,道:“秦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月惜既已如此,想必最终也逃不掉和岳灵纤一样的命运,你又何故如此心急呢?”
程悠若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让秦芳菲看得心内一阵发麻,一时竟是弱了气焰,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见她这一副做贼心虚之相,程悠若便松开了她的手,道:“你不懂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必须现在就回房安静的待着。不然,就是暴露了你自己。”
秦芳菲被程悠若的话给吓住了,笑得极为尴尬,道:“王紫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一番好心,既然没人领情,我不问了便是。”
言罢,总算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可是,却已经是无法挽回!
王月惜的叫声愈发的惊恐,程悠若站在门外,看向她的房中。虽然是一片黑暗,但是程悠若却仿佛能够看到,她蜷缩在墙角,吓得浑身颤抖、紧抱着头的样子。
夜风凉得阴森森,弯月朦胧得有些诡异。
这紫薇帝宫中的夜,这样平静,却又仿佛,从未真正平静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月惜的房中,渐渐没了惊恐的喊叫。只剩下吓得残喘的“咯咯”之声。程悠若转身回房,轻轻关上自己的房门,生怕这一点响动,再刺激到王月惜。
却是听得王月惜还是被这响动所惊到,但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喊叫的声音了,只是沙哑地发出了一声“别杀我”的挣扎。
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程悠若和秀清就这么围坐在圆桌旁,静静地等待天亮,当然,也在等待着王月惜的死亡。前天夜里,她们也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但是那时候,还有王月惜。程悠若似乎还能看到她正在用无措的眼睛看着自己,征询着意见。
可是此时,死亡,却已经悄然降临到她的身上。
程悠若第一次感到自己很没用,也是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助。明明知道这个人要死了,你不想让她死,但是,你却只能静静地等着她死。
这种感觉,就像是再把心放在文火上面慢煎一样,这种缓慢的疼痛感,压得程悠若快要喘不过气来。
东方吐出了鱼肚白,这琳琅宫中不安的一夜,又这样过去。程悠若听到有人推开了宫门,是送早饭的宫女。
“来人,来人……”隔壁,终于传出了声音。
是王月惜的婢女无力的声音传出,带着哽咽和余悸。
“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主吧……求求你们了……”随着隔壁房门的被推开,一阵连声的哭求之音传来。这一次,再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周嬷嬷和几个宫女,较比岳灵纤死时已经平静了许多。只听周嬷嬷说着:“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抬出去?”
“你们不要抬走我家小主……求求你们不要抬走我家小主……她是不会死的,求求你们了!传御医吧,传御医啊……”王月惜的婢女还在央求着。
可是,如何能抢得过这些宫女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主的尸体被她们抬了下去。
“周嬷嬷,求求你了!求求你去禀报娘娘吧,让娘娘为我家小主做主啊……”她还在央求着。但是这深宫之中,人心向来冰冷。她的哀求,又怎能在这经年老嬷的心里激起半点儿涟漪呢?
“住手。”程悠若推开房门,声音不大,却是坚决。
“小主有何吩咐?”周嬷嬷问道。
谁不知道程悠若是皇上早就中意的人,因而对她自是不敢怠慢。
“放下她,等贵妃娘娘过来再说。”程悠若道。
“这……”周嬷嬷为难道,“小主,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吧!毕竟这死了的人大清早的放在宫里,实在太晦气了!即便贵妃娘娘来了又能如何呢?岂能让这尸体脏了贵妃娘娘的眼么?”
“脏?她哪里脏了”,程悠若一声冷笑,道,“月惜一来是完璧之身,二来向来爱安静,不知嬷嬷哪里能看得出这个‘脏’字呢?”
周嬷嬷自是不能将这尸体放在院落之中,这若是让华贵妃看见了,还不是要怪她们偷懒吗?哪有宫里出了尸体,不急着清理,而是等着贵妃娘娘过来过目的道理?
“姑娘,是奴婢说错了话,还望姑娘见谅。但是,这王小主的尸体,是绝对不能放在宫中的。小主,莫要再为难奴婢了。”周嬷嬷已是一脸苦色,好像程悠若不是让她放下一具尸体,而是让她亲手挖自家祖坟一般。
但是这一次,程悠若却是绝对不能妥协。因而道:“若是不想冲撞了贵妃娘娘,不然我给你指一条路,如何?”
“小主此言怎讲啊?这最简单不过的路,就是将人抬走啊,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路吗?”周嬷嬷道。“你去叫御医过来,验尸。”程悠若道。
“小主啊”,周嬷嬷就差哭出来了,道,“小主您体恤一下奴婢吧,这验尸的事情,岂是奴婢能说得算的啊?没有主子的令,那御医们也不会听奴婢的啊!”
程悠若看着有些灰蒙的天色下,王月惜的脸。也是如同岳灵纤那般,嘴唇青紫,脸色惨白,双眼睁得老大。
她很想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可是,面对这帝宫里繁琐的规矩,却也是无计可施。
“小主”,秀清低声提醒道,“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即便是把人停下了,等贵妃过来,也是要让人拉下去的。而验尸这等事宜,小主想一想,那些御医,又敢验出些什么呢?”
程悠若不禁一声长叹,心想自己刚刚真的是糊涂了!何故去做这些无用的挣扎呢?
这帝宫之中,除了那些上位者,其余人的命,从来都是这样轻贱。没有人会去为一个刚刚入宫的、还没有名分的秀女去冒犯贵妃;也不会有一个御医,真的为了医德和道义,能提着自己的脑袋,去说出一个枉死之人真正的死因。
当她意识到这事情与秦芳菲脱不了干系的时候,便也意识到了,或许,秦芳菲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嬷嬷,是我为难你了,对不住。人,抬下去吧。”程悠若只能再看了王月惜一眼,便如此吩咐道。
不然,还能如何?
响起王先锋那耿直忠义的面庞,程悠若未免觉得心内酸楚。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样死在宫中的,该如何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小主”,秀清见程悠若秀眉紧蹙,一言不发,自是心内担忧,劝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况这也实在是咱们无法扭转的事情。小主,莫要再心伤了啊。毕竟,如何应对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