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大婚，不光府内张灯结彩，淮王府所在的整条街都挂上了红灯笼沾沾喜气。
谷桑国的婚俗制度，新娘大婚只要头戴凤冠，以珠帘掩面即可，不需要盖红盖头。
杜轻婵握着红缎缓缓靠近景楼舒，红缎的另一端牵着她的爱人，她后半生的倚靠。
这几年来费尽心机，她终于打败有钱有势的梅知霜，从青楼妓子一跃成为淮王正妃。
嫁给闻名天下的淮王殿下，莫说尊城，恐怕整个谷桑国的女子都会羡慕她。
四下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不是说那个侧妃梅知霜会来喝过门茶吗？都要拜堂了，怎么不见人呢？”
“她恐怕现在正气的要死，怎么可能过来喝什么过门茶。当初不惜令家族蒙羞也要嫁给淮王，如今淮王却要迎娶正妃，她不嫌丢人么！”
景楼舒冰冷的目光四下扫视一圈，议论的声音才小了下去。
证婚人高着嗓子大声道：“一拜天地——”
两人面向大堂外就要跪拜，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音调颇有穿透力，以至于即使在吵闹的大堂，每个人也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先过门的还没来见证，新人就要行礼了吗？王妃不是说要请我喝过门茶吗？”
众人看去，梅知霜穿着一件朴素布衣站在人群中。周围的人主动给她让出一条道，她背着手不紧不慢走到新人面前。
淮王侧妃多年来深居简出，时隔多年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粗衣葛布仍然难掩骨子里的倾城绝色，只不过身形过于消瘦，脸上没几两肉，看起来过分单薄了。
景楼舒脸色冷了下来，杜轻婵却轻笑，声音听起来果真娇娇弱弱柔媚入骨，“姐姐肯来，便是给轻婵面子，轻婵求之不得呢。”
叶疏知挑眉，目光从景楼舒脸上掠过，并未多做停留，走向大堂最里端两张楠木椅。
景楼舒隐约感觉到梅知霜似乎和他印象里的样子有些不同，但并未放在心上。
在叶疏知的注视下，两位新人拜完三拜，一个婢女将手中茶盏递上，杜轻婵接过，上前跪在叶疏知面前，貌似恭敬的将茶盏送到她面前，“姐姐请喝茶。”
前一世叶疏知是祁风国长公主，自小在深宫长大，后宫嫔妃之间勾心斗角的戏码她看过的多了去了，来来回回就是那些套路，换汤不换药。
是以当她的手指伸过去时，杜轻婵突然将茶盏掀翻，她立即以旁人看不清的速度捏住茶杯，稳稳将这杯茶接住——
杜轻婵玩的这种雕虫小技，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这招不过是当初祁风国后妃们玩剩下的。
杜轻婵错愕的看向她，她回以一个不屑的笑，“既然妹妹不想让姐姐端稳这盏茶，那么姐姐就如你所愿吧，全当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滚烫的茶水迎面泼在新娘子脸上，虽然珠帘挡住了茶叶，杜轻婵还是被滚进来的水烫的睁不开眼，只能尖叫一声，捂着脸坐在地上哭泣起来。
围观群众立马沸腾了，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景楼舒上前将杜轻婵抱入怀中，拂开珠帘看见她脸上的妆全都花了，眼睛脸颊被烫红了一大片。
他心疼不已，抬头怒目瞪向叶疏知，“贱人，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叶疏知一条腿跨上前一步，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腿上。这是她在军中议论军情时的习惯坐姿，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
她凑近面前男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他长的确实很好看，美得不似凡人。但就是这么一个男人，有眼无珠狼心狗肺，利用并害死了一个用自己的全部爱他的女人。
她说，“梅知霜的确疯了，在爱上景楼舒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这世上没有比梅知霜更犯贱的人，真心错付知而不改，就算是到死都依然像个傻子一样爱着景楼舒，而景楼舒配不上她的这份爱。
整个谷桑国所有人都可说她疯，说她犯贱，唯有你没有资格。因为她做出的所有为人不齿的事，全都是为了你景楼舒一人。”
全场几十人猝然安静下来，因为她的声音太过悲切，她说的话太过令人震动——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景楼舒与她对视，对方为他付出的一切他不是没有掂量过，只不过他向来认为那是梅知霜心甘情愿，所以他享受得心安理得。
如今对方突然提醒他，将这份爱赤裸裸的放在他面前清算，他才突然发觉她给的爱的份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沉重到压的他喘不过气。
大堂中久久没有半点声响，群众又开始小声议论。过去他们只嗤笑梅知霜做的一堆蠢事，却忽略了其实她都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只不过爱得太过无脑了一点。
但无脑的另一面，不就是纯粹吗。
但凡梅知霜把这种爱交给另一个男子，她都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凄惨结局。
这毕竟是景楼舒的婚礼，他还不想自己大婚被人搞得太难看。
他将杜轻婵扶起，冷眼看着叶疏知，“侧妃累了，来人，带侧妃下去休息。”
几个婢女家仆上来拉住她，要强行押她下去。叶疏知挥袖，看似瘦弱的手臂力气却如同钢铁，四五个人全都被她挣得后退几步。
她上前一步站在两人面前，杜轻婵躲在景楼舒怀里嘤嘤啜泣。景楼舒皱眉，不明白一向娇生惯养身无长技的女人，为什么突然能够挣开一群人的拉扯。
叶疏知抬手，一巴掌扇过去却被景楼舒拦住，他毕竟多年征战，手劲也不小，“梅知霜，你不要太过分。”
她勾唇，话音还没落另一只手就扇在他脸上。对方左手揽着杜轻婵，没办法抓住她。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杜轻婵惊慌地指着她，“你竟敢打王爷！”
对方白皙俊秀的脸留下一个巴掌印，叶疏知从容对上他震惊的目光，“这你欠梅知霜的。从此以后，梅知霜与景楼舒的故事就停在这里。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爱着景楼舒的梅知霜了。”
景楼舒的目光震惊又复杂，还有更多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并不感兴趣。转身越过两人走出大堂，围观群众噤若寒蝉，依然乖乖让出一条道。
“王爷，”杜轻婵轻哼两声，委屈的趴在他胸口，“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她这么搅了我们的婚礼。而且，轻婵的脸不知何时才能好，万一以后留印了怎么办。王爷，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杜轻婵想招呼站在旁边的管家带几个家仆追上叶疏知。原本想侮辱她，没想到反被她毁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杜轻婵决不愿轻易放过她，至少要让人打她一顿非死即伤最好。
景楼舒却拦住了那几个就要追上去的家仆，面色晦暗难言，明显心情也很不好，“当初不是你要她来喝过门茶的吗？今天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多生事端。”
杜轻婵只能哼哼唧唧的答应着，心中却警觉起来，王爷今天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难道被她刚才那番说辞打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