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三十的婧瑶讲到这里,她拿着酒碗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前,面向窗外站了许久,沉默之后,她转过身来,看着秦岳对面炉火前的空椅,火炉里的火苗轻轻摇动,她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碗,也许想喝酒,可是酒碗已经空了,她再次转身向窗外望去,梨花已然落尽。
“多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她喃喃自语。
看着窗外冷冷的月色,有风吹来,她哭了。
秦岳看着窗前兀自伤心落泪的婧瑶,问到:“你的眼泪可是从心里落出来的么?”
婧瑶浑身一震,越发哭得伤心了,她是真的伤心,脸庞扭曲成两截,面上粘满了鼻涕和眼泪她也不管,只是一直抽动着身体哭泣。秦岳看着伤心的婧瑶,心中有些快意,嘴角微微一笑,抬起酒碗喝酒。
婧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又回到桌边,她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自然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了,心里喜欢的人躺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只是睡着了,可是他再不能呼吸,血液不停地从他的身体中流出来,身上的温度也消失得那么快,就算你拥抱着他,他也再不会感觉到温暖,那种伤心不是秦岳先生也有过的吗?”
秦岳愣住了,似乎陷在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只是眼光很冷,仿似一具被风吹走了温度的尸体,婧瑶接着说了之后的事……
那日,婧瑶想要去草屋看梨花口中的包裹,可是被突然袭来的杀气压得无法喘息,好在她道行不浅,立即运功抵御,连忙抽身飞进不远处的草丛中。她心中感到害怕,动也不敢动,用内功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以免它发出很大的声音而被秦岳发觉。
她把自己完全隐匿起来之后,耳中只听见浓烈杀气的源头传来了“吼”的一声,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巨响,只见堵着山洞的岩石轰然倒塌,碎裂的岩石还没有落尽,一条影子急电一般射落在梨花的身边。
不用猜,那自然就是秦岳,婧瑶见秦岳呆看了梨花一会后突然嘶声力竭的吼叫起来,双目瞪得血红,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狮子;秦岳一边吼叫一边跪跪爬爬地围着梨花的身体转来转去,转了阵后又愣在原地呆呆看着梨花,似乎不相信这样的事实。
一会后,秦岳突然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忙俯身下去抱住了梨花的身体,说道:“师妹,我不闭关了,你不要这样吓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你不要吓我。”原来他以为梨花经不住寂寞,怪他只想着参悟剑道而冷落了自己,是以想恶作剧一下逼他从山洞中出来相见,秦岳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可是他的双眼却明明挂满了眼泪。
他不停地亲吻梨花的嘴唇上,右手捂住梨花腹部的伤口,左手绕到梨花背后把真气一阵一阵地打如梨花体内,可是梨花的眼睛一直闭着,口角留着鲜血,再也不会开口喊他师哥了。那个背负着天下第一剑的英雄茫然得像个迷失在人海中的孩子,即使他失去性命也不会让他觉得害怕,可是当他看着自己的手捂在梨花腹部,上面全是血液的时候,整个身体却忍不住瑟瑟发抖。
秦岳不停在梨花的耳边低语,不停地用手拍拍她的肩膀,似乎想像以前一样叫醒只是睡着了的她。他看梨花始终不醒过来,以为自己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而看到的幻想,他连忙把梨花放在地上,盘腿参悟武学,可是他哪里能静下心,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梨花,梨花的身体在他的泪水中朦朦胧胧,可是依然动也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岳似心里开始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把梨花姐姐紧紧拥在怀中,悲痛地,低沉地,长久地哭泣,心中的世界一块一块地倒塌了。他突然抬头仰望天空,发出一声凄楚的尖啸。
这是他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尖啸,持续了数十秒之久。婧瑶耳朵被震得疼痛难忍,差点叫出声来,她只感觉似乎整个山谷都在微微颤动,林间憩鸟惊飞而起,叽叽咋咋地乱作一团,飞去了远方。
秦岳毕生修行的内功在一瞬间释放了出来,犹如爆炸一般的威力,即便他修行已入化镜,但毕竟还是凡人之躯,哪里能承受得了,尖啸一毕,他并昏了过去。
婧瑶见秦岳一啸之威,暗道:“此人若杀上武当,武当必遭灭门之灾,冥煞是我的了。”她心中欣喜,却也害怕秦岳突然醒来要了自己的性命,当下抽身离开了。
婧瑶离开之后立即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她只等着秦岳杀向武当的消息传来。可是她在武当附近躲藏了又一个半年之久,一直都没有等到秦岳先生提剑杀向武当的消息。
婧瑶暗自奇怪:“怎的秦岳先生不为梨花姐姐报仇?他们那般情深意重,哎,情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她心中才飘过这样的念头,忽然又是一惊,自语道:“莫非秦岳先生已殉情随梨花姐姐而去?不会的,不会的,秦岳先生真要随梨花姐姐而去也必会先杀了伤害梨花姐姐的人,朝阳老道还活着,我也还活着,不会的。”
婧瑶抱着这一线希望又等了数十日,武当山顶依然风平浪静,婧瑶不由得有些心灰意懒,想自己这次定是不能夺得冥煞了。她心不在焉地在武当山中逛着,不知觉间居然来到了那棵古树下,她见不远处有一对凸起的土包。
她跑过去一看,只见一根碗一般粗的石条被平整削开做成了墓碑,那墓碑上刻着:“爱妻梨花女侠之墓位。”婧心中莫名一酸,却又见墓碑右下方有小字写道:“废人秦岳师哥垂泪而立。”
婧瑶心想:“秦岳先生自称废人应当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梨花姐姐之故了。”她的手指在墓碑上笔锋中勾划着,那些字竟是秦岳用手指硬生生刻上去的,她想着秦岳那一身惊为天人的武艺自己没有利用得到,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时隔半年,梨花墓旁已经长了了许多的杂草,墓碑下半截已经被草丛淹没了,婧瑶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把那些杂草拔开,心想:“怎么不见秦岳先生的坟墓?对了,对了,他一定是自责自己痴心武学而让梨花遭受此害,觉得不配跟梨花姐姐同葬一穴而死在别处了,唉,时间情究竟是何物?秦岳先生要是活着,名利美人不过是信手一挥的事情,可他居然为了梨花姐姐愿意自刎在世人不知、风雨不扰的偏僻草丛。”
婧瑶拔着杂草出身,忽听见高空有东西砸下来,她正要回身躲避,却见原来是那只迷了路的斑头雁情歌。情歌落在梨花的墓碑上,扯开沙哑的嗓子对着婧瑶“咕呀咕呀”地叫。
婧瑶继续拔着杂草,自语道:“梨花姐姐,这是不是就是幸福?你无论生死都有秦岳先生相伴,即使你已经化作了一堆尘土,也有情歌为你守候在这堆尘土上的杂草中,姐姐,我是不是……”
婧瑶说着说着眼泪并掉了出来,她脑子里闪过了与梨花相伴的半年时光,梨花一言一语都在她脑海中飘了出来,婧瑶忽然抬头看向草屋的方向,她想起了梨花说的那个包裹,她擦了擦眼泪,急忙发足向草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