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的风雨从秋分一直落到了冬至,塞外的无垠之地上阴雨绵绵,铅色云层不停往大地上坠落,天地之间被挤压得十分沉闷。
烟雾笼罩着远处的山川,三川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屹立在远处的土地上,蜿蜒在山间的小路也像被雨水冲散了,慢慢消失在人的眼际。
雨中的泥泞小道上有一人一马由南向北而行。
旧蓑衣,旧斗笠,老马枯骨嶙峋,旧马鞍驮着旧剑。落魄得让人不禁心疼,也不由得会让人产生“高手?”这样的胡思乱想。他看起来并不是很赶时间,一路走走停停,浑浊的目光穿过雨幕,看着了无生机的萧瑟土地。
他自言自语道:“真是春风不度玉门关呐。”
走了近一个时辰的时候,眼前有一道从天际直落大地的屏幕雨雾,他皱了皱眉,还是牵着瘦马没入雨幕。一步跨出,眼前突然出现一条狭长幽深的山谷,山谷两边的悬崖峭壁笔直如削,脚下的小道延伸到山谷深处,消失在越发浓密的雨雾之中。
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细心去听,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从背后的雨雾外边发出微弱的声响,冷风夹杂在雨声中暗暗传来。山谷中虽然也落着雨,可却潜伏着一片诡异的寂静。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往前走去,可是没有走十步他就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转身取下马鞍上的佩剑,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拍,那匹瘦马并识趣地转身走入那片雨雾中。
瘦马消失之后,他把那柄破旧的铁皮长剑插在面前,双手按在剑柄上。
深邃眼中有一丝难以隐藏的疲惫,可他还是朗声道:“各位是名门弟子,不必如此躲藏”。
话音一落,周围又变得安静起来,落雨中只剩他的那声回响。少顷,峭壁上的岩石和灌木后面有人影晃动,几条轻盈的身影跳了出来,呈弧形,围住了歌阳的去路。
来人个个目光生冷,也不隐藏脸上的浓烈杀意。他们腰间挂着短刀,手里抬着弓弩,弦已拉满,蓄势作发。箭头和刀锋上涂染着绿色之物,遇水不化,应是剧毒之物。
唐门弟子,刺客倒是不隐藏身份了。
来者不善,游侠儿调侃着说道:“各位唐门的师兄弟,在下与人有约,可否借此路一过?今日这般盛情他日定当奉还。”
唐门为首一人恨恨道:“几年以来,我们兄弟几人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地苦研武艺和机关之术,为的就是今天能将你碎尸万断,以告慰家师的在天之灵,岂有让开的道理?”
“果然是胡贵的弟子啊。”游侠儿淡淡叹了口气。
“岂不说今日各位取不走我的性命,为一个见风使舵之人丢掉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吗?各位行事比起胡贵倒了磊落了些,没有一直躲在暗处放冷箭。”
“住口。”
人群中有个声音响起:“家师德高望重,岂能由你轻易污蔑?师兄,不必跟他废话,虽然便宜他,还是给他个痛快吧。”
“哈……”
游侠儿嘴角一笑:“一个暗箭伤人,欺世盗名之辈也配得上德高望重几个字?唐门一派,果然非同一般。”
为首的唐门弟子嘴角轻轻一勾,他说:“我们唐门自然比不上武当,因为我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种杀害同门的行为来啊。欺师灭祖这种德行之人,人人得而诛之,难道你要家师跟一个吃里扒外的败类讲江湖道义?家师当年从背后射一箭不过是为武当清理门户罢了,当然了,插手别派之事也是家师顾略不周,倒让歌阳师兄见笑了。”
游侠儿名叫歌阳,武当弟子,至少曾经是的。
歌阳眼中骤然降了温度,他紧紧握住剑柄:“同门中人非我所杀,我这些年浪迹天涯追查真凶,就是要给世人一个真相。”
“哼,笑话。”
为首的唐门弟子一声冷笑,“盖棺定论之事,歌阳师兄还需查明吗?我倒是想问你武当几位师伯师叔是不是死在乾坤剑决之下?”
“是。”歌阳承认到。
“天下间除你之外可还有人会使乾坤剑?”
“确实还没有找到。”
“恐怕不用找了吧,若有人还会此剑决,恨不能立即挥剑纵横江湖,扬名立万,何须如此躲躲藏藏,歌阳师兄巧言令色,以找寻真相为由,不过是想苟活性命吧?”
歌阳眉头一蹙:“我歌阳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人心难测,传说当年你与一个潜入武当企图夺取冥煞剑的女子眉目传情,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斗笠上落下的雨滴隐藏住了歌阳眼眸深处闪过的怒意,他把剑从泥土里拔出。唐门弟子全身绷紧,目光紧紧盯着歌阳,不敢眨眼一下,生怕就在那个瞬间,自己并成了歌阳剑下的亡魂。今天的伏击他们筹划了几年之久,已然成竹在胸。可是在过去的许多年中,歌阳手中的那把铁皮剑也无数次把整个江湖的攻击尽数挡去,焉能小觑?
歌阳看看手中的剑,又看看为首的唐门弟子,他说:“不知道你们的修为怎么样,要是跟嘴巴一样厉害,倒是也有了胡贵一半的功力,我也不得不用剑鞘来对付你们了。”
为首的唐门弟子愤怒道:“狂妄至极,让你知道唐门弩阵的厉害。”
歌阳再没有其他动作,只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