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诺利亚森林距离爱兰迪亚镇不远,所以小镇的居民经常到这里来砍柴或者打一些猎物。
虽然是名为“森林”,但是由于面积并不大,又没有什么凶猛的魔兽出没,所以小镇的居民很放心让自己的孩子到这里玩耍,因此这里被每一个小镇的居民所熟悉。
一道白光闪过,四个人跌跌撞撞的出现在了森林里。他们正是瑞恩、诺丽、维瓦和肯努斯亲王四个人。对于普通人来说,用传送魔法来履行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实际上,除了修为高深的魔法师,其他的人都尽量避免这种痛苦的移动方式。
最先恢复过来的是瑞恩,他取出一根大约七英寸的火柴,那是用焰火树的木料制作的东西,点燃的话可以燃烧很长时间。虽然它的火光并不如那些焰火树火把的火焰明亮,但是用作此刻的照明却足够了。
肯努斯亲王也站了起身。他拍拍身上的土,然后扶起了还在地上的诺丽和维瓦。
诺丽在站起来后,立刻退了一步。她看着眼前这个朴实如邻家大叔一样的中年人,心情复杂万分。
“我该怎样称呼您呢?”诺丽说道,“肯特大叔?抑或是肯努斯亲王阁下?”
“父……亲?”维瓦说道,显然今晚发生的事情同样令他感到非常难以接受。
看着疑惑的儿子,听到诺丽明显带有责问的问话,肯努斯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喜欢肯特这个称呼,毕竟我很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虽然艾菲不在身边了。”肯努斯说道。这句话说的很诚恳,显然与亲王这个身份比起来,他更喜欢现在的平民角色。
“可是我很奇怪,当初您为什么要与敌国有所勾结呢?”诺丽问道,“我了解过相关的历史,在那之前您不是都一直在为国家的强盛而努力吗?”
“要冷静,亲爱的小姐。”这时瑞恩插嘴道,“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一起针对肯特先生的阴谋呢?”
肯努斯亲王,不,现在要称呼他肯特先生了,感激的看了瑞恩一眼。“这其中的情况很复杂,正如瑞恩先生所说的那样,我是被诬蔑的。现在这里还算安全,如果你们不觉得这会为你们带来麻烦的话,我倒是很愿意给你们讲讲这个事情。”肯特先生说道。对于诺丽不合时宜的质问,肯特先生并不介意。实际上,他反而为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子,能够如此热爱自己的祖国而感到高兴。
“没关系的,肯特大叔。”诺丽说,显然她明白的肯特话中的意思。于是她说到:“瑞恩先生是可以信任的,在这之前他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
“你们或许知道,我是因为娶到了艾菲才被封为亲王的,在这之前我只是一个小贵族。”肯特先生回忆道,显然这段回忆对他来说是美好的,因为此刻他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笑意和幸福的表情。
“我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马术,剑术,音乐等等,只要是一个贵族所应该掌握的东西,我都有所涉猎,而且收获颇丰。
“在这一点上我要抱歉,维瓦,我的孩子。”肯特先生看向自己的儿子,现在他正带着莫名的神色专心的聆听着,“为了掩饰我们的身份,我没有给你足够丰富的教导,这让我感到很自责。”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很快就赢得了艾菲的芳心。不是我在吹牛,我可以肯定,当艾菲刚来到菲克郡的时候,几乎一眼就从迎接她的几十位年轻的贵族中发现了我。而我也是在那时爱上了她。
“很快我们就坠入爱河了,然后经过不算短的时间,我们终于结婚了。而我则因为艾菲极力争取的原因,被破例封为了布衣亲王。因为她不愿意让我因为地位的差别而感到不快。
“我很珍惜我得到的东西,你们应该知道,对于一个连家族的徽章都不记录在册的小贵族来说,能够娶到王国唯一的一位公主,是多么幸运的事,直到现在我一直觉得,我这一生都是无比幸运的。
“布衣亲王是一个有实权的头衔,我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工作,为了感谢王国给予我的恩赐,我没有那一天不是忙到深夜的,能陪着艾菲的时间越来越少。幸好艾菲是一个很温柔的妻子,她并不责怪我,反而很理解我。”
“我想瑞恩先生应该记得那几年的日子吧?”肯特先生说道,“那几年因为我的勤恳和努力,又做了几件造福百姓的事,所以我和艾菲的声望空前的提高。”
瑞恩点点头。作为一个诗人,他当然记得这些重大的事件。在那个时候,肯努斯亲王简直成了超越国王陛下的存在,就算是在肯尔文这样一个保守着传统的国家中,都有很多声音,提出希望能叫国王陛下让位给艾菲公主的呼声。
“如果这个时候我可以更加谨慎一下,或许就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了。我不想议论国王陛下什么,但是虽然他是一个不错的君王,但是却太容易听信别人的话,而且心胸也太过于狭隘了。
“宰相德雷克斯一直与我关系不和。我的目标是造福普通的百姓和那些小贵族们,而他则代表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贵族的利益。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告诉你们,要警惕这个人,这个人极端的自私自利,而且小肚鸡肠,稍许的不慎就可能遭到他狠毒的报复。”肯特先生说。说这话的时候,他好像又恢复了亲王的身份,用那一系列带着极大负面色彩的话来描述他的政敌,尽管他的语气一直很平淡,没有什么变化。
“总之德雷克斯一直在记恨我,所以他连同几个他的心腹,合力陷害了我。具体有哪些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那真是一段让人感到绝望的时间。我的盟友、与我有关的官员,全部被抓了起来,而且他们还要来抓我。这让我感到强烈我不安与愤怒。我想去皇宫去向皇帝陛下说明真相,让他平息这次错误的行动,但是艾菲制止了我。
“与我相比,艾菲更加了解她哥哥的脾气。所以她劝说我让我带着你逃走。后来正如你们所知道的,我听从了艾菲的建议。然而,在三年后,艾菲就在封魔战争中去世了,但是我知道她之所以要去参加这次战争,只是为了能让她哥哥不在追究我的罪责而已,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还在花这么大的力气找我们。”
“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了。”肯特先生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深深的自责中度过,我觉得是我害死了艾菲。我或许是一个好亲王,但绝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肯特先生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肯特先生的讲述非常简单,而语调也异常平淡,但是诺丽还是能够从其中感受到肯特先生那精彩的一生和肯特先生的情感。那是对祖国的热爱和忠诚;那是对国王陛下不信任自己的委屈;那是对于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深沉的爱和愧疚。
而维瓦,整个事件的当事人,显然有着比诺丽更加深刻的感触。从自己的父亲简洁但明了的叙述中,维瓦明白了一切。如果说,在这之前,他还因为自己父亲对自己的隐瞒而有所不满,那么此刻他则完全体会到了父亲对自己的爱。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从自己的身份给自己带来的巨大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布衣亲王,而母亲则是为所有人都敬仰的,封魔战争五英雄之一的魔法师艾菲·杰拉迪·肯尔文。这让这个仰慕着英雄和传说的少年有种强烈的无法言叙的情感。而同样的,在他得知自己父母的结合完全是爱情的结晶的时候,更加让他有了一种深深的自豪感。但在另一方面,自己父母的境遇,又让这个懂事的少年感到强烈的悲伤。
对于自己舅舅的狭隘和昏庸,以及那个该死的宰相的行径,都让维瓦觉得格外愤怒,母亲的牺牲,父亲为了自己而做出的逃避,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这让维瓦第一次在心中留下了仇恨的念头。
维瓦脸上的表情被肯特先生看在眼里。那是包容着悲伤,谅解,自豪和仇恨的表情。他很清楚,这时自己的儿子已经渐渐的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接受了这个现实,也接受了那份属于他们家庭的责任。但是对此他又感到深深的忧虑,因为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沉浸在仇恨中,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果可能的话,肯特先生当然希望能够慢慢教导儿子如何去正确的面对这一切,但是他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瑞恩在一旁也看到了维瓦的神情。有着丰富阅历的他自然知道那表情中蕴藏了什么样的情感。不过这一切都是维瓦个人的事情,他并不想在这方面插手。“您的故事令我震撼和感动。”瑞恩说道,“但是请恕我直言,在某些方面,您做的并不够好。就像您说的,您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此言一出,无论是维瓦还是诺丽,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中带着责怪,甚至有一些愤怒。不过对此瑞恩并不介意,因为他既不想让肯特先生生活在自责中,又不想让维瓦过于的沉迷于仇恨。维瓦的种种表现令他对这个少年十分喜爱,更何况在某种程度上,他和这一对父子还有一些撇不开的关系,所以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开解两个人。于是瑞恩说道:“我知道您一直很爱您的夫人,但是您真的只是单纯的爱她吗?”
此言一出,一直在微笑着聆听的肯特先生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难道您不相信我父亲爱着我的母亲吗?”维瓦说道。对于一支在养育教导自己的父亲,维瓦一直都有一种儿子特有崇拜,这种崇拜在现在被加倍的放大了。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勇敢的小男子汉。”瑞恩对疑惑的三个人解释道,“我想说的是,除了爱情之外,肯特先生对于艾菲公主殿下,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什么情感吗?”
瑞恩在语气中特意突出了“公主殿下”几个字,这令肯特先生似有所悟。只听瑞恩继续对肯特先生说道:“如果我想的没错,您一直很听从您妻子的话,对吗?”
这样直白的话,令所有人都明白了瑞恩的意思。
“您一直很爱您的妻子没错,但是另一方面您也因为您妻子的公主身份,而对她言听计从。”瑞恩继续分析道,“所以你看,在知道您即将被捕的时候,您听从了您的妻子的建议,恕我直言,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愚蠢的选择,如果我是您,我一定会带着我的妻子一同逃跑的。我想在一个实力强劲的魔法师的帮助下,一切都不回像现在这样了。”
每个人都低着头静静的想着什么。过了好久,肯特先生抬起头来,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么说,就如同我想的一样,是我害死了艾菲吗?”
瑞恩摇摇头,他叹了口气,回答道:“并不是这样的,肯特先生。我想,当初您的妻子,艾菲公主殿下之所以会让你带着维瓦逃走,那么说明她就早就做出了牺牲自己的准备。而且,当魔族入侵的时候,身为王国唯一一个能使用全系魔法的大魔导师,您认为您的妻子会扔下自己热爱的百姓不管吗?所以在这一点上,您并不用过于自责。人的一生难免会有无法认清自己的时候,只要能够明白这一点,就已经能够被原谅了。而且我想,不管怎么说,您都是爱着艾菲公主殿下不是吗?我相信艾菲公主殿下也会明白您的想法的。在艾菲决定牺牲的时候,我想她的脸上一定带着幸福和释然笑容。”
瑞恩的话让肯特先生释然了起来。继而他却惊奇的发现,瑞恩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奇特的思绪中,那仿佛是一种回忆,一种缅怀,而当瑞恩在最后没有对自己的妻子使用敬语的时候,肯特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
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诗人,显然最近过的并不好。从他那打着补丁、洗得发白的诗人长袍、如乱草般纠结的头发和胡子就能看出来这一点了,他甚至没有钱去修补自己诗琴上的一小块伤痕!
但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个名叫瑞恩的诗人,却有着一双如此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好像是一潭可以倒影出人的心灵的湖水。这一切都让肯特先生隐隐觉得熟悉,好像他在那里见过这样的眼睛一样。而肯特亲王见过的人,不可能是毫无实力的人物。更何况,通过讲述了解到的瑞恩的隐蔽技巧,和方才听到的瑞恩的谈吐,同样让他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经过一番思量,肯特先生对瑞恩露出了笑容。“谢谢您,瑞恩先生,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他笑着说,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个疑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见过面?”瑞恩自嘲的笑说着,“可能是像我这样不成功的诗人太多了吧。”然后他接着补充道:“不过您并不用谢我,我没做什么,只是说出了我的看法,真正帮助了您的是您自己。”
肯特先生仔细的看着瑞恩,他发现瑞恩的表情是真诚的,没有一丝虚假在里面。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因为你救了我和维瓦。”肯特先生说。
“没什么的,这只是小事情。这次丰富的经历就是对我最好的报偿了——肯特先生,您怎么了?”瑞恩正说着,突然看到肯特先生突然吐了一口血,而且身形摇摇欲坠,连忙扶着他问道。
“父亲?”
“肯特大叔?”
维瓦和诺丽也惊叫了起来。
擦干了嘴角的血迹,肯特先生摇摇头。瑞恩这才注意到,在火光下,肯特的脸色变的苍白了许多。
靠在身后的树上坐下来,肯特先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后拿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他把药丸递给瑞恩说道。
“黑暗玫瑰花瓣的制剂?”瑞恩把药丸放在鼻尖下闻了闻,脸上露出浓重的忧虑。
黑暗玫瑰是生长在蕾汀斯地峡的一种特殊的玫瑰,由于环境和地势的因素,黑暗玫瑰产量稀少且极难采摘。因此,这种千金难求的东西,只有在王公贵族那里才有少量的流传。
但是这种流传并不是明面上的,因为黑暗玫瑰只有一种用处,它的花瓣可以做成一种毒药,这种中了这种毒药绝对无药可解,唯一要活命的方法是每隔一个小时就服用一次同计量的这种毒药。所以,这种毒药往往被用来控制一些十分重要人物,所以在知道这种毒药的人眼中,它简直就成了阴谋的代名词。
瑞恩可以肯定,肯特先生中的就是这种毒药。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对于如此重要的人物,骑士团会采用这种过于简单的看守手段了。并不只是由于他们的疏忽,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一直握着这样必胜的筹码。
瑞恩的心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