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罕见的暴雨......
地铁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岳灵揪了揪自己的脖子,窒息的恐惧充满了每一个细胞,难道就这样交待了?连自然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了?
周围恐慌的人开始给亲近的人打电话、发微信,或语音或留言,无外乎都是水已经到大腿根儿了、呼吸都困难了、我害怕、我会不会死啊......
岳灵残存的思绪还在转动,她不知道要把电话打给谁、手指在屏幕划拉半天,好像...没有人在乎她吧...认命地闭上眼睛,那种窒息感更强烈了,她再次撕扯着喉咙...老天爷都跟我过不去啊!
......
耳边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岳灵皱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用力地睁开眼睛四下看看...瞬间懵了,还魂了还是怎么...自己居然趴在十多年前家里的床上,那弱弱的哭声来自...嗯,比自己小十八岁的妹妹---亲妹妹,这是老天爷怜悯自己,让自己临终前最后再看一眼念念不忘的人?
双腿已经麻木,她捶了捶用力扶着床沿儿站起来,再次确认这是自己在巩县平府村的家...太难以置信了,她双手使劲儿地扯着自己的脸蛋...疼、肉疼,没错了,是真的。
等等,她目光转向窗外,树下停着...一具棺材?院里貌似没有人,她的脑袋轰的一声,穿越啦?重生啦?
这是母亲下葬前一天???
岳灵疯一般冲到院子里,“妈、妈...”
“瞎叫唤什么!”
暗哑的声音像小刀在刮玻璃,太难听了...这声音只能是从冷酷无情的奶奶嘴里吐出来。
“我妈她...”岳灵指了指棺材,心里是疑惑的,电视、小说里说的重生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呢?
奶奶不屑地瘪了瘪嘴巴,“一个疯子、精神病,死了好,一了百了!”
疯子、精神病,这两个称呼是村里人用在妈妈身上的,用了好多年,自己好像也默认了这个称呼,尽可能地躲妈妈远远的,哪怕在村里走个照面,如果边上有人,她会转身跑掉,不理会妈妈的呼唤,她不想听到疯子两个字,更不想面对村人眼中近乎于笑话的妈妈,生在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妈妈,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进入社会后她才知道,妈妈不是精神病,她只是得了不被村人认知的抑郁症。
妈妈最后也是选择了抑郁症极端的方式自我了断......
岳灵的心被狠狠刺痛了,她对着奶奶大声喊道:“我妈不是疯子、不是精神病!”
“死丫头,反了你了!”
奶奶枯瘦的手掌落在她的脸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岳灵知道奶奶用了很大的力气,她仍旧不服气,“我妈不是疯子,她是抑郁症!”
“你懂个屁...”奶奶混浊的眼睛没有半点色彩,拦住冲向棺材的孙女,“赶紧把那个赔钱货收拾干净了...一会儿人家过来相看。”
岳灵的心里又是一颤,对啊,前世母亲去世后没两天,还在襁褓中的妹妹就被送人了,说送人是为了顾全大家的面子,实际是被卖掉了,自己当时蹲在窗户下听到谈妥的价钱好像是两万块,如果不是看在妈妈是这十里八村出名的好容貌上,那人最多给一万五......
当年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那天放学回到家,听说妈妈又怀了三胎,她的脸都快绿了,狠狠地瞪着缩在角落的妈妈,她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个母亲,离家出走的心都有了。
随着年龄和眼界的增长,岳灵不知道自己后悔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次在梦中惊醒,总是幻想着如果有机会重来,她一定好好照顾妈妈,不让她走上绝路,也会做一个好姐姐,把小十八岁的妹妹当女儿看待,给她买漂亮的白纱裙、粉色的公主鞋、送她学舞蹈......
岳灵眼里潮湿了,她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也暂时扯断了回忆,胸脯挺了挺,质问奶奶,“相看什么?”
别看奶奶个子不高,身子却很灵活,右手又扇了过来,嘴里骂着:“找死啊,敢和我这么说话!”
早有准备的岳灵身子往旁边一闪,躲过奶奶的巴掌,嘴里大声嚷着,“你不能把妹妹卖了,你要卖,我就报警!”
奶奶挥起的手停在半空,像不认识自家孙女似的,“死丫头,还报警?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卖了!”
“哼,买卖人口是犯法的,警察会管你!”岳灵一点儿也不示弱,前世自己没这么和奶奶说过话,老太太不适应很正常,可既然重生了,就不允许让自己后悔的事再发生。
她的心里很懊恼,自己还是回来晚了,妈妈已经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了...没有时间细琢磨,毕竟不是十八岁的大脑,活着的才重要。
她回到屋里,妹妹只穿了一件泛黄的旧衬衣,提起两条瘦瘦的小腿,小屁股下面屎和尿搅合在一起已经结块儿,一看就是好久没人管了,连哭声都小了。
岳灵的眼泪流了下来,妹妹一定是饿了,她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压抑不住的一阵狂喜,还好还好,卡包居然带过来了,里面有银行卡、身份证和一千多块钱,这就够了。这张卡是她高三寒假办的,一直在用,工作后的工资、资金...再加上来之前七月份的收入...应该有三十万,她的全部。
抬头再看看月份牌,2010年八月十六日...她稳了稳心神,自己被华中外国语大学录取,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当年自己庆幸能离开这个家,也暗暗发誓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可,录取通知书在哪里呢?重生了,命运的轨迹会不会有所改变?
离开学还有十多天,妈妈已经不在了,首要的任务是要把妹妹留在身边。
她手脚麻利地翻出几件旧衣服,把妹妹身上的脏衬衣换掉,也不知道这时候村里的小商店有没有尿不湿,当务之急是给妹妹买奶粉,看了看凌乱的桌上,没有奶瓶,岳灵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从妈妈断气妹妹就一直饿着,已经饿了两天了,难怪哭都没了力气。
爸爸和奶奶都是重男轻女的,对自己的称呼也是赔钱货,唯有看到弟弟是满面带笑的,那副嘴脸自己前世就很厌恶,所以想逃离...不再多想,岳灵僵硬地抱起连名字都没有的妹妹出了屋子。
奶奶张开双手拦住去路,“死丫头,你要带这个赔钱货去哪儿?”
一口一个死丫头,岳灵忍下怒气咬了咬嘴唇,沉声道:“我去给妹妹找点奶喝,你要人家相看也得是个欢实的孩子不是?半死不活的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