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楚轩年 江州
纷雪飘扬,江州城外,百名锦衣齐齐面东而跪。其中居前老者,白雪厚厚覆了肩上半指深,已然分不清哪是须哪是雪。
一黑影疾驰出城,手上兀自拎一把油纸伞,冲入锦衣群中,众人发觉,刚想避出一条道,那人脚尖微点,身形贴地,早蹿过十余米,直直到了最前头,才沉下步子,缓缓而行。
老人巍然不动,哈出一口热气。
“不是让你看着森儿么,怎的自己出来了?”
众人皆跪,唯黑衣鹤立鸡群,待贴近老人后背,不再迈前一步,用手拍去他肩上雪,在老人头上撑起那把油纸伞,掌心触雪,须臾间,都嘶嘶化为汽。
老人见他不答,也不生气,仍旧自顾自语。
“井儿,总得改改,不然依你的性,便是直上了龙椅前,也不跪?”
王井侍复杂地看着身前宽厚的背膀,不由地忆起二十年前。
那时的大相国还不似这般老,辞官离京路上,遇着了一个没爹没妈没名字的小叫化子。一块肉饼,一张黑布,小叫化子就糊里糊涂地跟着车队走了。“也好让森儿有个伴。”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大相国的声音,小叫化没见过父亲,但他觉得,父亲的声音,也该当是如此醇厚吧。
那道路,名井侍。
王井侍低下头,顿了顿,又抬起来。“皇上又是怎样,会救我的命么?”他对住在紫金城里皇帝的最初认识,还停留在村里一场熬死他母亲的饥荒。
“相国,还要等太子么?已经跪了两天了。”
“井儿,你的仕途便要借这块石头上去啊。”
井侍撇了撇嘴“他?一个调戏正妃被流放的太子?”
“莫不要不信爹。”相国眯起眼,远处,路的尽头,一马车正悠悠朝江州驶来。江州众文武百官,一齐磕头。
雪中,唯一油纸伞,一黑衣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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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老来妻生一子,妻去,宠之甚爱。子二岁,相国辞去京中职务,三夜自拔京中爪牙七十余二大家,孤身反江州,途中又收一子,名之井侍。
黄昏中,一袭青衣翻上高墙,摇晃间跌落下,土中直打了几个滚。“诶呦,娘嘞,疼死。”那人扶着腰站起,朝朱红色的围墙重重吐了口唾沫。“想困住你森爷,老爷子,你还差几把岁数嘞。”说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个把月前,这大院可风光的很。王森二十成冠大宴,邀天下无数豪杰。也是这一夜,春风得意的森公子拿靴子把一个京上从正四品的大官员脑子敲开了花。
“老不死的,禁了我三个多月足,今儿可算让你森爷找着机会了。”